護 軍 班 固 撰
祕監上護軍琅邪縣開國顏 師古 注
古之儒者，博學虖六蓺之文。師古曰：「六藝謂易、禮、樂，詩、書、春秋。」六蓺者，王敎之典籍，先聖所以明天道，正人倫，致至治之成法。周道旣衰，壞於幽厲，禮樂征伐自諸侯出，陵夷百餘年而孔興，師古曰：「陵夷，言漸穨替。」以聖德遭季世，知言之不用而道不行，迺歎曰：「鳳鳥不至，河不出圖，吾已矣夫！」師古曰：「論語載孔子之言也。鳳鳥、河圖，皆王者之瑞。自傷有德而無位，故云已矣。」「文王旣沒，文不在茲乎？」師古曰：「言文王久已沒矣，文章之事豈不在此乎？蓋自謂也。亦見論語。」於是應聘諸侯，以荅禮行誼。師古曰：「答禮，謂有問禮者則爲應答而申明之。」西入[04177]周，南至楚，畏匡戹陳，師古曰：「匡，邑名，卽陳留匡城縣。孔子貌類陽貨，陽貨嘗有怨於匡，匡人見孔子，以爲陽貨也，故圍而欲害之，後得免耳。戹陳，謂在陳絕糧也。」奸七十餘君。師古曰：「奸音干。」適齊聞韶，月不知肉味；師古曰：「美舜樂之善也。」自衞反魯，然後樂正，雅頌各得其所。師古曰：「自衞反魯，謂哀十一年也。是時道衰樂廢，孔子還修正之，故雅頌各得其所。」究觀古今篇籍，迺稱曰：「哉，堯之君！唯天，唯堯則之。師古曰：「言堯所行皆法天。」巍巍乎其有成功，煥乎其有文章！」師古曰：「巍巍者，高貌。煥，明也。」曰：「周監於代，郁郁乎文哉！吾從周。」師古曰：「言周追視夏殷二代之制而損益之，故禮文大備也。郁郁，文章盛貌。自此以上，孔子之言，皆見論語。」於是叙則斷堯典，師古曰：「謂尚書起自堯典也。」稱樂則法韶舞，師古曰：「論語云顏回問爲邦，子曰：『行夏之時，乘殷之輅，服周之冕，樂則韶舞，放鄭聲。』韶，舜樂也，孔子歎其盡善盡美，故欲用之。」論詩則首[04178]周南。師古曰：「以關雎爲始也。」綴周之禮，因魯春秋，舉十公行，繩之以文武之道，成一王法，師古曰：「繩謂治正之。」至獲麟而止。蓋晚而好易，讀之韋編絕，而之傳。師古曰：「編，所以聯次簡也。言愛玩之甚，故編簡之韋爲之三絕也。傳謂彖、象、繫辭、文言、說卦之屬。」皆因近聖之，以音以。王先謙謂「音以」二字後人妄加。按景祐本有，殿本無。立先王之敎，故曰：「述而不作，信而好古；」「下學而上達，知我者其天乎！」師古曰：「皆論語載孔子之言也。作者之謂聖，述者之謂明。故孔子自謙，言我但述者耳。下學上達，謂下學人事，上達天命也。行不違天，故唯天知我也。」仲尼旣沒，七十之徒散遊諸侯，師古曰：「七十子，謂弟子者七十七人也。稱七十者，但言其成數也。」者卿相師傅，者友敎士夫，或隱而不。故張居陳，師古曰：「子張姓顓孫，名師。」澹臺羽居楚，師古曰：「子羽姓澹臺，名滅明。澹音徒甘反。」夏居西河，師古曰：「子夏姓[04179]卜，名商。」貢終於齊。師古曰：「子貢姓端木，名賜。」如田方、段干木、吳起、禽滑氂之屬，皆受業於夏之倫，王者師。師古曰：「子方以下皆魏人也。滑音于拔反。氂音離。」是時，獨魏文侯好學。天下竝爭於戰國，儒術旣黜焉，然齊魯之間學者猶弗廢，至於威、宣之際，鄧展曰：「威、宣，齊二王。」孟、孫卿之列咸遵夫之業而潤色之，以學顯於當世。及至秦始皇兼天下，燔詩，殺術士，師古曰：「燔，焚也。今新豐縣溫湯之處號愍儒鄉，溫湯西南三里有馬谷，谷之西岸有阬，古老相傳以爲秦阬儒處也。衞宏詔定古文官書序云：『秦旣焚書，患苦天下不從所改更法，而諸生到者拜爲郎，前後七百人，乃密令冬種瓜於驪山阬谷中溫處。瓜實成，詔博士諸生說之，人人不同，乃命就視之。爲伏機，詩生賢儒皆至焉，方相難不決，因發機，從上填之以土，皆壓，終乃無聲。』此則閔儒之地，其不謬矣。燔音扶元反。」六學從此缺矣。陳涉之王，魯諸儒持孔[04180]氏禮器徃之，於是孔甲涉博士，卒與俱死。師古曰：「孔光傳云：『鮒爲陳涉博士，死陳下。』今此云孔甲，將名鮒而字甲也。」陳涉起匹夫，敺適戍以立號，師古曰：「敺與驅同。適讀曰謫。」不滿歲而滅亡，其至微淺，然而搢紳先生負禮器徃委質臣者何？以秦禁其業，積怨而發憤於陳王。及高皇帝誅項籍，引兵圍魯，魯中諸儒尚講誦習禮，弦歌之音不絕，豈非聖人遺化好學之國哉？於是諸儒始得修其經學，講習射鄉飲之禮。叔孫通作禮儀，因奉常，諸弟共定者，咸選首，然後喟然興於學。師古曰：「喟然，歎息貌，音丘位反。」然尚有干戈，平定四海，師古曰：「言陳豨、盧綰、韓信、黥布之徒相次反叛征伐也。」[04181]亦未皇庠序之。師古曰：「皇，暇也。」孝惠、高后時，公卿皆武力功臣。孝文時頗登用，師古曰：「言少用文學之士。」然孝文本好刑名之言。及至孝景，不任儒，竇太后好黃老術，故諸博士具官待問，師古曰：「具官，謂備員而已。」未有進者。興，言易自淄川田生；言自濟南伏生；言詩，於魯則申培公，於齊則轅固生，師古曰：「培、固者，其人名；公、生者，其號也。它皆類此。培音陪。」燕則韓太傅；師古曰：「名嬰也。」言禮，則魯高堂生；言春秋，於齊則胡毋生，於趙則董仲舒。及竇太后崩，武安君田蚡丞相，黜黃老、刑名百家之言，延文學儒者以百數，而公孫弘以治春秋丞相封侯，天下學士靡然鄉風[04182]矣。師古曰：「鄉讀曰嚮。」弘學官，悼道之鬱滯，迺請曰：「丞相、御史言：師古曰：「自此以下皆弘奏請之辭。」制曰『蓋聞導民以禮，風之以樂。師古曰：「風，化也。」婚姻者，居室之倫。師古曰：「倫，理也。」今禮廢樂崩，朕甚愍焉，故詳延天下方聞之士，師古曰：「詳，悉也。方，道也。有道及博聞之士也。」咸登諸朝。其令禮官勸學，講議洽聞，舉遺興禮，以天下先。師古曰：「舉遺，謂經典遺逸者求而舉之。」太常議，予博士弟，崇鄉里之化，以厲賢材焉。』師古曰：「厲，勸勉之也，一曰砥厲也。自此以上，弘所引詔文。」謹與太常臧、博士平等議，師古曰：「臧，孔臧也。」曰：聞代之道，鄉里有敎，師古曰：「敎，效也。言可校道藝也。」夏曰校，殷曰庠，周曰序。其勸善，顯之朝廷；其懲惡，加之刑罰。故敎化之行，建[04183]首善自京師始，繇內及外。師古曰：「繇音由。由，從也。」今陛下昭至德，開明，配天地，本人倫，勸學興禮，崇化厲賢，以風四方，師古曰：「風，化也。」太平之原。古者政敎未洽，不其禮，請因舊官而興焉。博士官置弟五十人，復其身。師古曰：「復音方目反。」太常擇民年十八以上儀狀端正者，補博士弟。郡國縣官有好文學，敬長上，肅政敎，順鄉里，出入不悖，師古曰：「悖，乖也，音布內反。」所聞，令相長丞上屬所千石。師古曰：「聞謂聞其部屬有此人也。令，縣令；相，侯相；長，縣長；丞，縣丞也。二千石謂郡守及諸王相也。」千石謹察可者，常與計偕，師古曰：「隨上計吏俱至京師。」詣太常，得受業如弟。一歲皆課，能通一蓺以上，補文學掌[04184]故缺；其高第可以郎中，太常籍奏。師古曰：「爲名籍而奏。」卽有秀才異等，輒以名聞。其不學若下材，及不能通一蓺，罷之，而請諸能稱者。師古曰：「謂列其能通藝業而稱其任者，奏請補用之也。」臣謹案詔律令下者，師古曰：「下謂班行也。」明天人分際，通古今之誼，師古曰：「分音扶問反。」文章爾雅，訓辭深厚，師古曰：「爾雅，近正也，言詔辭雅正而深厚也。」恩施甚美。吏淺聞，弗能究宣，亡以明布諭下。以治禮掌故以文學禮義官，遷留滯。師古曰：「言治禮掌故之官本以有文學習禮義而爲之，又所以遷擢留滯之人。」請選擇其秩比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蓺以上補左右內史、行䘚史，師古曰：「左右內史後爲左馮翊、右扶風，而大行後爲大鴻臚也。」比百石以下補郡太守卒史，皆[04185]各人，師古曰：「內地之郡，郡各補太守卒史二人也。」邊郡一人。先用誦多者，不足，擇掌故以補中千石屬，蘇林曰：「屬亦曹史，今縣令文書解言屬某甲也。」文學掌故補郡屬，員。師古曰：「云備員者，示以升擢之非籍其實用也。」請著功令。師古曰：「新立此條，請以著於功令。功令，篇名，若今選舉令。」它如律令。」師古曰：「此外並如舊律令。」制曰：「可。」自此以來，公卿夫士吏彬彬多文學之士矣。師古曰：「彬彬，文章貌，音斌。」昭帝時舉賢良文學，增博士弟員滿百人，宣帝末增倍之。元帝好儒，能通一經者復。師古曰：「蠲其徭賦也。復音方目反。」數年，以用度不足，更設員千人，郡國置五經百石卒史。成帝末，或言孔布衣養徒千人，今天太學弟少，於是增弟員千人。[04186]歲餘，復如故。平帝時王莽秉政，增元士之得受業如弟，勿以員，師古曰：「常員之外，更開此路。」歲課甲科四十人郎中，乙科十人太舍人，丙科四十人補文學掌故云。自魯商瞿木沈欽韓謂，索隱商姓，瞿名，字子木，未有以商瞿爲複姓者。受易孔，師古曰：「商瞿，姓也。瞿音衢。」以授魯橋庇庸。師古曰：「姓橋，名庇，字子庸。它皆類此。庇音必寐反。」庸授江東馯臂弓。師古曰：「馯，姓也，音韓。」弓授燕周醜家。家授東武孫虞乘。乘授齊田何裝。及秦禁學，易筮卜之，獨不禁，故傳受者不絕。興，田何以齊田徙杜陵，師古曰：「高祖用婁敬之言徙關東大族，故何以舊齊田氏見徙也。初徙時未爲杜陵，蓋史家本其地追言之也。」號杜田生，授東武王同中、雒陽周王孫、丁寬、齊[04187]服生，皆著易傳數篇。師古曰：「田生授王同、周王孫、丁寬、服生四人，而四人皆著易傳也。子中，王同字也。中讀曰仲。」同授淄川楊何，字叔元，元光中徵太中夫。齊卽墨成，師古曰：「姓卽墨，名成。」至城陽相。廣川孟但，太門夫。魯周霸、莒衡胡、師古曰：「莒人姓衡，名胡也。」臨淄主父偃，皆以易至官。要言易者本之田何。
丁寬字襄，梁人。初梁項生從田何受易，時寬項生從者，讀易精敏，材過項生，遂何。學成，何謝寬。師古曰：「告令罷去。」寬東，何謂門人曰：「易以東矣。」師古曰：「言丁寬得其法術以去。」寬至雒陽，復從周王孫受古義，號周氏傳。景帝時，寬梁孝王將軍距吳楚，號丁將軍，作易說萬言，訓故[04188]舉誼而已，師古曰：「故謂經之旨趣也。它皆類此。」今章句是。寬授同郡碭田王孫。師古曰：「碭者，梁郡之縣也，音唐，又音宕。」王孫授施讎、孟喜、梁丘賀。繇是易有施、孟、梁丘之學。師古曰：「繇與由同。後類此。」
施讎字長卿，沛人。沛與碭相近。讎童，從田王孫受易。後讎徙長陵，田王孫博士，復從卒業，師古曰：「卒，終也。」與孟喜、梁丘賀竝人謙讓，常稱學廢，不敎授。及梁丘賀少府，多，迺遣臨分將門人張禹等從讎問。讎自匿不肯，賀固請，不得已乃授臨等。於是賀薦讎：「結髮師數十年，師古曰：「言從結髮爲童丱，卽從師學，著其早也。」賀不能及。」詔拜讎博士。甘露中與五經諸儒雜論同異於[04189]石渠閣。師古曰：「三輔故事云石渠閣在未央殿北，以藏祕書也。」讎授張禹、琅邪魯伯。伯會稽太守，禹至丞相。禹授淮陽彭宣、沛戴崇平。崇九卿，宣司空。禹、宣皆有傳。魯伯授太山毛莫如少路、師古曰：「姓毛，名莫如，字少路。」琅邪邴丹曼容，著清名。莫如至常山守。此其知名者。繇是施家有張、彭之學。
孟喜字長卿，東海蘭陵人。父號孟卿，師古曰：「時人以卿呼之，若言公矣。」善禮、春秋，授后蒼、疏廣。世所傳后氏禮、疏氏春秋，皆出孟卿。孟卿以禮經多，春秋煩雜，乃使喜從田王孫受易。喜好自稱譽，得易家候陰陽灾變，詐言師田生且死時枕喜厀，獨傳喜，諸儒以此[04190]耀之。師古曰：「用爲光榮也。」同門梁丘賀疏通證明之，師古曰：「同門，同師學者也。疏通猶言分別也。證明，明其偽也。」曰：「田生絕於施讎手中，時喜東海，安得此？」蜀人趙賓好數，後易，飾易文，以「箕明夷，陰陽氣亡箕；箕者，萬物方荄茲。」師古曰：「易明夷卦彖曰：『內文明而外柔順，以蒙大難。文王以之，利艱貞，晦其明也。內難而能正其志，箕子以之。』而六五爻辭曰：『箕子之明夷，利貞。』此箕子者，謂殷父師說洪範者也，而賓妄爲說耳。荄茲，言其根荄方滋茂也。荄音該，又音皆。」賓持論巧慧，易家不能難，皆曰「非古法」。師古曰：「心不服。」云受孟喜，喜名之。師古曰：「名之者，承取其名，云實授也。」後賓死，莫能持其說。喜因不肯仞，師古曰：「仞亦名也。仞音刃。」以此不信。喜舉孝廉郎，曲臺署長，師古曰：「曲臺，殿名。署者，主供其事也。」病免，丞相掾。博士缺，衆[04191]人薦喜。上聞喜改師法，遂不用喜。喜授同郡白光少、沛翟牧兄，師古曰：「兄讀曰況。」皆博士。繇是有翟、孟、白之學。
梁丘賀字長翁，琅邪諸人。以能心計，武騎。從太中夫京房受易。房者，淄川楊何弟。師古曰：「自別一京房，非焦延壽弟子爲課吏法者。或書字誤耳，不當爲京房。」房出齊郡太守，賀更田王孫。宣帝時，聞京房易明，求其門人，得賀。賀時都司空令，坐，論免庶人。待詔黃門數入說敎侍中，師古曰：「爲諸侍中說經爲敎授。」以召賀。賀入說，上善之，師古曰：「說於天子之前。」以賀郎。會八月飲酎，行祠孝昭廟，師古曰：「行謂天子出。」先敺旄頭劔挺墮墬，首垂泥中，師古[04192]曰：「挺，引也，劔自然引拔出也。墬，古地字。」刃鄉乘輿車，師古曰：「鄉讀曰嚮。」馬驚。於是召賀筮之，有兵謀，不吉。上還，使有司侍祠。是時霍氏外孫代郡太守任宣坐謀反誅，師古曰：「霍光傳云任宣霍氏之壻，此云外孫，誤也。」宣章公車丞，亡在渭城界中，夜玄服入廟，居郎間，師古曰：「郎皆皂衣，故章玄服以厠也。」執戟立廟門，待上至，欲逆。發覺，伏誅。故，上常夜入廟，其後待明而入，自此始。賀以筮有應，繇是近幸，太中夫，給中，至少府。人心周密，上信重之。年老終官。傳臨，亦入說，黃門郎。甘露中，奉使問諸儒於石渠。臨學精孰，專行京房法。琅邪王吉通五經，聞臨說，善之。[04193]時宣帝選高材郎十人從臨講，吉乃使其郎中駿上疏從臨受易。臨代五鹿充宗君孟少府，駿御史夫，自有傳。充宗授平陵士孫張仲方、師古曰：「姓士孫，名張，字仲方。」沛鄧彭祖夏、齊衡咸長賓。張博士，至楊州牧，光祿夫給中，家世傳業；彭祖，真定太傅；咸，王莽講學夫。繇是粱丘有士孫、鄧、衡之學。
京房受易梁人焦延壽。師古曰：「延壽其字，名贛。」延壽云嘗從孟喜問易。會喜死，房以延壽易卽孟氏學，翟牧、白生不肯，皆曰非。至成帝時，劉向校，考易說，以[04194]諸易家說皆祖田何、楊叔、王先謙說，上文云楊何字叔元，藝文志班自注同，此脫「元」字。丁將軍，誼略同，唯京氏異，黨焦延壽獨得隱士之說，師古曰：「黨讀曰儻。」託之孟氏，不相與同。房以明灾異得幸，石顯所譖誅，自有傳。房授東海殷嘉、河東姚平、河南乘弘，師古曰：「乘，姓也，音食證反。」皆郎、博士。繇是易有京氏之學。
費直字長翁，師古曰：「費音扶味反。」東萊人。治易郎，至單父令。師古曰：「單音善。父音甫。」長於卦筮，亡章句，徒以彖象系辭十篇文言解說上下經。琅邪王璜平中能傳之。師古曰：「中讀曰仲。」璜傳古文尚。
高相，沛人。治易與費公同時，其學亦亡章句，專[04195]說陰陽灾異，自言出於丁將軍。傳至相，相授康及蘭陵毋將永。康以明易郎，永至豫章都尉。及王莽居攝，東郡太守翟誼謀舉兵誅莽，未發，康候知東郡有兵，私語門人，門人上言之。後數月，翟誼兵起，莽召問，對受師高康。莽惡之，以惑衆，斬康。繇是易有高康學。高、費皆未嘗立於學官。
伏生，張晏曰：「名勝，伏生碑云也。」濟南人，故秦愽士。孝文時，求能治尚者，天下亡有，聞伏生治之，欲召。時伏生年九十餘，老不能行，於是詔太常，使掌故朝錯往受之。師古曰：「衞宏定古文尚書序云『伏生老，不能正言，言不可曉也，使其女傳言敎錯。齊人語多與潁川異，錯所不知者凡十二三，[04196]略以其意屬讀而已。』」秦時禁，伏生壁藏之，其後兵起，流亡。定，伏生求其，亡數十篇，獨得十九篇，卽以敎于齊、魯之間。齊學者由此頗能言尚，山東師亡不涉尚以敎。伏生敎濟南張生及歐陽生。張生博士，而伏生孫以治尚徵，弗能明定。是後魯周霸、雒陽賈嘉頗能言尚云。師古曰：「嘉者，賈誼之孫也。」
歐陽生字和伯，千乘人。伏生，授倪寬。寬受業孔安國，至御史夫，自有傳。寬有俊材，初武帝，語經學。上曰：「吾始以尚樸學，弗好，及聞寬說，可觀。」乃從寬問一篇。歐陽、夏侯氏學皆出[04197]於寬。寬授歐陽生，世世相傳，至曾孫高陽，師古曰：「名高，字子陽。」博士。高孫地餘長賓以太中庶授太，後博士，論石渠。元帝卽位，地餘侍中，貴幸，至少府。戒其曰：「我死，官屬卽送汝財物，慎毋受。汝九卿儒者孫，以廉絜著，可以自成。」及地餘死，少府官屬共送數百萬，其不受。天聞而嘉之，賜錢百萬。地餘少政王莽講學夫。由是尚世有歐陽氏學。
林尊字長賓，濟南人。歐陽高，博士，論石渠。後至少府、太太傅，授平陵平當、梁陳翁生。當至[04198]丞相，自有傳。翁生信都太傅，家世傳業。由是歐陽有平、陳之學。翁生授琅邪殷崇、楚國龔勝。崇博士，勝右扶風，自有傳。而平當授九江朱普公文、上黨鮑宣。普博士，宣司隷校尉，自有傳。徒衆尤盛，知名者。
夏侯勝，其先夏侯都尉，從濟南張生受尚，以傳族始昌。始昌傳勝，勝同郡蕑卿。師古曰：「蕑音姦。」蕑卿者，倪寬門人。勝傳從兄建，建歐陽高。勝至長信少府，建太太傅，自有傳。由是尚有夏侯之學。
周堪字少卿，齊人。與孔霸俱夏侯勝。霸博士。堪譯官[04199]令，論於石渠，經最高，後太少傅，而孔霸以太中夫授太。及元帝卽位，堪光祿夫，與蕭望之並領尚，石顯所譖，皆免官。望之自殺，上愍之，迺擢堪光祿勳，語在劉向傳。堪授牟鄉及長安許商長伯。牟鄉博士。霸以帝師賜爵號裦成君，傳光，亦牟鄉，至丞相，自有傳。由是夏侯有孔、許之學。商善筭，著五行論歷，四至九卿，號其門人沛唐林高德行，平陵吳章偉君言語，重泉王吉少音政，齊炔欽幼卿文學。師古曰：「依孔子目弟子顏回以下爲四科也。炔音桂。」王莽時，林、吉九卿，自表[04200]上師冢，夫博士郎吏許氏學者，各從門人，會車數百兩，儒者榮之。欽、章皆博士，徒衆尤盛。章王莽所誅。
張山拊字長賓，師古曰：「拊音膚。」平陵人。夏侯建，博士，論石渠，至少府。授同縣李尋、鄭寬中少君、山陽張無故儒、信都秦恭延君、陳留假倉驕。無故善修章句，廣陵太傅。夏侯說文，恭增師法至百萬言，師古曰：「言小夏侯本所說之文不多，而秦恭又更增益，故至百萬言也。」城陽內史。倉以謁者論石渠，至膠東相。尋善說灾異，騎都尉，自有傳。寬中有儁材，以博士授太，成帝卽位，賜[04201]爵關內侯，食邑八百戶，遷光祿夫，領尚，甚尊重。會疾卒，谷永上疏曰：「臣聞聖王尊師傅，裦賢儁，顯有功，生則致其爵祿，死則異其禮謚。昔周公薨，成王葬以變禮，而當天心。師古曰：「周公死，成王欲葬之於成周，天乃雷雨以風，禾盡偃，大木斯拔。國大恐。王乃葬周公於畢，示不敢臣也。事見尚書大傳，而與古文尚書不同。」公叔文卒，衞侯加以美謚，著後法。師古曰：「公叔文子，衞大夫公叔發也。文子卒，其子請謚於君。君曰：『昔者衞國凶飢，夫子爲粥與國之餓者，不亦惠乎？衞國有難，夫子以其死衞寡人，不亦貞乎？夫子聽衞國之政，修其班制，以與四鄰交，衞國社稷不辱，不亦文乎？謂夫子貞惠文子。』事見禮記檀弓。」近，司空朱邑、右扶風翁德茂夭年，孝宣皇帝愍冊厚賜，贊命之臣靡不激揚。師古曰：「贊，佐也。」關內侯鄭寬中有顏之美質，包商、偃之文[04202]學，師古曰：「論語云『文學子游、子夏』。商，子夏名。偃，子游名。」嚴然緫五經之眇論，師古曰：「嚴與儼同。眇讀曰妙。」立師傅之顯位，入則鄉唐虞之閎道，王法納乎聖聽，師古曰：「鄉讀曰嚮。閎，大也。言陳聖王之法，聞於天子。」出則參冢宰之重職，功列施乎政，退食自公，私門不開，師古曰：「『退食自公』，召南羔羊詩之辭，言貶退所食之祿，而從至公之道也。」散賜九族，田畝不益，德配周召，忠合羔羊，未得登司徒，有家臣，師古曰：「司徒，掌禮敎之官，言寬中學行堪爲之也。家臣，若今諸公國官及府佐也。」卒然早終，師古曰：「卒讀曰猝。」尤可悼痛！臣愚以宜加其葬禮，賜之令謚，師古曰：「令，善也。」以章尊師裦賢顯功之德。」上弔贈寬中甚厚。由是夏侯有鄭、張、秦、假、李氏之學。寬中授東郡趙玄無故，無故授沛唐[04203]尊，恭授魯馮賓。賓愽士，尊王莽太傅，玄哀帝御史夫，至官，知名者。
孔氏有古文尚，孔安國以今文字讀之，因以起其家逸，得十餘篇，蓋尚茲多於是矣。遭巫蠱，未立於學官。安國諫夫，授都尉朝，服虔曰：「朝名，都尉姓。」而司馬遷亦從安國問故。遷載堯典、禹貢、洪範、微、金縢諸篇，多古文說。都尉朝授膠東庸生。庸生授清河胡常少，師古曰：「少子，亦常字也。」以明穀梁春秋博士、部刺史，傳左氏。常授虢徐敖。敖右扶風掾，傳毛詩，授王璜、平陵塗惲真。真授河南桑[04204]欽君長。王莽時，諸學皆立。劉歆國師，璜、惲等皆貴顯。世所傳百兩篇者，出東萊張霸，分析合十九篇以數十，采左氏傳、叙作首尾，凡百篇。篇或數簡，文意淺陋。成帝時求其古文者，霸以能百兩徵，以中校之，非是。師古曰：「以霸私增加分析，故與中書之文不同也。中書，天子所藏之書也。」霸辭受父，父有弟尉氏樊竝。時太中夫平當、侍御史周敞勸上存之。師古曰：「存者，立其學。」後樊竝謀反，迺黜其。
申公，魯人。少與楚元王交俱齊人浮丘伯受詩。興，高祖過魯，申公以弟從師入于魯南宮。呂太后時，浮丘伯在長[04205]安，楚元王遣郢與申公俱卒學。師古曰：「郢卽郢客也。」元王薨，郢嗣立楚王，令申公傅太戊。戊不好學，病申公。師古曰：「患苦也。」及戊立王，胥靡申公。師古曰：「胥靡，相係而作役，解具在楚元王傳也。」申公愧之，魯退居家敎，終身不出門。復謝賓客，師古曰：「身卽不出門，非受業弟子，其它賓客來者又謝遣之，不與相見也。」獨王命召之乃往。弟自遠方至受業者千餘人，申公獨以詩經訓故以敎，亡傳，師古曰：「口說其指，不爲解說之傳。」疑者則闕弗傳。蘭陵王臧旣從受詩，已通，景帝太少傅，免去。武帝初卽位，臧乃上宿衞，累遷，一歲至郎中令。及代趙綰亦嘗受詩申公，御史夫。綰、臧請立明堂[04206]以朝諸侯，不能就其，師古曰：「就，成也。」乃言師申公。於是上使使束帛加璧，安車以蒲裹輪，駕駟迎申公，弟兩人乘軺傳從。師古曰：「傳音張戀反。」至，上，上問治亂之。申公時已八十餘，老，對曰：「治者不至多言，殿、局本都作「在」，史記同。顧力行何如耳。」師古曰：「顧，念也。力行，謂勉力爲行也。」是時上方好文辭，申公對，默然。然已招致，旣以太中夫，舍魯邸，師古曰：「舍，止息也。」議明堂。太皇竇太后喜老言，不說儒術，師古曰：「喜音許旣反。說讀曰悅。」得綰、臧之過，以讓上曰：「此欲復新垣平！」師古曰：「讓，責也。」上因廢明堂，下綰、臧吏，皆自殺。申公亦病免，數年卒。弟博士十餘人，孔安國至臨淮[04207]太守，周霸膠西內史，夏寬城陽內史，碭魯賜東海太守，蘭陵繆生長沙內史，徐偃膠西中尉，鄒人闕門慶忌膠東內史，李奇曰：「姓闕門，名慶忌。」其治官民皆有廉節稱。其學官弟行雖不，而至於夫、郎、掌故以百數。申公卒以詩、春秋授，而瑕丘江公盡能傳之，徒衆最盛。及魯許生、免中徐公，蘇林曰：「免中，縣名也。」李奇曰：「邑名也。」師古曰：「李說是也。」皆守學敎授。韋賢治詩，江公及許生，晉灼曰：「大江公卽瑕丘江公也。以異下博士江公，故稱大。」治禮，至丞相。傳玄成，以淮陽中尉論石渠，後亦至丞相。玄成及兄賞以詩授哀帝，至司馬車騎將軍，自有傳。由是魯詩有韋氏[04208]學。
王式字翁思，東平新桃人。免中徐公及許生。式昌邑王師。昭帝崩，昌邑王嗣立，以行淫亂廢，昌邑羣臣皆下獄誅，唯中尉王吉、郎中令龔遂以數諫減死論。式繫獄當死，治使者責問曰：「師何以亡諫？」式對曰：「臣以詩百五篇朝夕授王，至於忠臣孝之篇，未嘗不王反復誦之；師古曰：「復音方目反。」至於危亡失道之君，未嘗不流涕王深陳之。臣以百五篇諫，是以亡諫。」使者以聞，亦得減死論，家不敎授。山陽張長安幼君先式，李奇曰：「長安，名。」後東平唐長賓、沛褚少孫亦來[04209]式，問經數篇，式謝曰：「聞之於師俱是矣，自潤色之。」師古曰：「言所聞師說具盡於此，若嫌簡略，任更潤色。」不肯復授。唐生、褚生應博士弟選，詣博士，摳衣登堂，頌禮甚嚴，師古曰：「摳衣，謂以手內舉之，令離地也。摳音口侯反。頌讀曰容。」試誦說，有法，疑者丘蓋不言。蘇林曰：「丘蓋不言，不知之意也。」如淳曰：「齊俗以不知爲丘。」師古曰：「二說皆非也。論語載孔子曰：『蓋有不知而作之者，我無是也。』欲遵此意，故効孔子自稱丘耳。蓋者，發語之辭。」諸博士驚問何師，對曰式。皆素聞其賢，共薦式。詔除下博士。師古曰：「下除官之書也。下音胡嫁反。」式徵來，衣博士衣而不冠，曰：「刑餘之人，何宜復充禮官？」旣至，舍中會，諸夫博士共持酒肉勞式，師古曰：「勞音來到反。」皆注意高仰之。博士江公世魯詩宗，師古曰：「爲魯詩者所宗師也。」至江公著孝[04210]經說，心嫉式，謂歌吹諸生曰：如淳曰：「其學官自有此法，酒坐歌吹以相樂也。」「歌驪駒。」服虔曰：「逸詩篇名也，見大戴禮。客欲去歌之。」文潁曰：「其辭云『驪駒在門，僕夫具存；驪駒在路，僕夫整駕』也。」式曰：「聞之於師：客歌驪駒，主人歌客毋庸。文穎曰：「庸，用也。主人禮未畢，且無用歸也。」今日諸君主人，日尚早，未可。」江翁曰：「經何以言之？」師古曰：「於經何所有此言？」式曰：「在曲禮。」江翁曰：「何狗曲！」師古曰：「意怒，故妄發言。言狗者，輕賤之甚也。今流俗書本云何曲狗，妄改之也。」式恥之，陽醉逿墬。師古曰：「逿，失據而倒也。墬，古地字。逿音徒浪反。」式客罷，讓諸生曰：師古曰：「讓，責也。」「我本不欲來，諸生彊勸我，竟豎所辱！」遂謝病免，終於家。張生、唐生、褚生皆博士。張生論石渠，至淮陽中尉。唐生楚太傅。由是魯詩有張、唐、褚氏之學。[04211]張生兄游卿諫夫，以詩授元帝。其門人琅邪王扶泗水中尉，陳留許晏博士。由是張家有許氏學。初，薛廣德亦王式，以博士論石渠，授龔舍。廣德至御史夫，舍泰山太守，皆有傳。
轅固，齊人。以治詩孝景時博士，與黃生爭論於上前。黃生曰：「湯武非受命，迺殺。」固曰：「不然。夫桀紂荒亂，天下之心皆湯武，湯武因天下之心而誅桀紂，桀紂之民弗使而湯武，湯武不得已而立，非受命何？」師古曰：「此非受命更何爲？」黃生曰：「『冠雖敝必加於首，履雖新必貫於足。』師古曰：「語見太公六韜也。」何者？上下之[04212]分。師古曰：「分音扶問反。」今桀紂雖失道，然君上；湯武雖聖，臣下。夫主有失行，臣不正言匡過以尊天，反因過而誅之，代立南面，非殺而何？」固曰：「必若云，師古曰：「謂必如黃生之言。」是高皇帝代秦卽天之位，非邪？」於是上曰：「食肉毋食馬肝，未不知味；言學者毋言湯武受命，不愚。」師古曰：「馬肝有毒，食之憙殺人，幸得無食。言湯武爲殺，是背經義，故以爲喻也。」遂罷。竇太后好老，召問固。固曰：「此家人言耳。」師古曰：「家人言僮隷之屬。」太后怒曰：「安得司空城旦乎！」服虔曰：「道家以儒法爲急，比之於律令也。」迺使固入圈擊彘。上知太后怒，而固直言無辠，迺假固利兵。師古曰：「假，給與也。利兵，兵刃之利者。」下，固刺彘正中其心，彘[04213]應手而倒。太后默然，亡以復辠。後上以固廉直，拜清河太傅，疾免。武帝初卽位，復以賢良徵。諸儒多嫉毀曰固老，罷之。時固已九十餘矣。公孫弘亦徵，庂目而固。師古曰：「言深憚之。」固曰：「公孫，務正學以言，無曲學以阿世！」諸齊以詩顯貴，皆固之弟。昌邑太傅夏侯始昌最明，自有傳。
后蒼字近君，東海郯人。夏侯始昌。始昌通五經，蒼亦通詩禮，博士，至少府，授翼奉、蕭望之、匡衡。奉諫夫，望之前將軍，衡丞相，皆有傳。衡授琅邪師丹、伏理斿君、潁川滿昌君都。君都詹，[04214]理高密太傅，家世傳業。丹司空，自有傳。由是齊詩有翼、匡、師、伏之學。滿昌授九江張邯、琅邪皮容，皆至官，徒衆尤盛。
韓嬰，燕人。孝文時博士，景帝時至常山太傅。嬰推詩人之意，而作内外傳數萬言，其語頗與齊、魯間殊，然一。淮南賁生受之。師古曰：「賁音肥。」燕趙閒言詩者由韓生。韓生亦以易授人，推易意而之傳。燕趙閒好詩，故其易微，唯韓氏自傳之。武帝時，嬰嘗與董仲舒論於上前，其人精悍，師古曰：「悍，勇銳。」處分明，仲舒不能難。後其孫商博士。孝宣時，涿郡韓[04215]生其後，以易徵，待詔殿中，曰：「所受易卽先太傅所傳。嘗受韓詩，不如韓氏易深，太傅故專傳之。」司隷校尉蓋寬饒本受易於孟喜，涿韓生說易而好之，卽更從受焉。
趙，河內人。燕韓生，授同郡蔡誼。誼至丞相，自有傳。誼授同郡食公與王吉。吉昌邑王中尉，自有傳。食生博士，授泰山栗豐。吉授淄川長孫順。順博士，豐部刺史。由是韓詩有王、食、長孫之學。豐授山陽張就，順授東海髮福，皆至官，徒衆尤盛。
毛公，趙人。治詩，河間獻王博士，授同國貫長[04216]卿。長卿授解延年。延年阿武令，授徐敖。敖授九江陳俠，王莽講學夫。由是言毛詩者，本之徐敖。
興，魯高堂生傳士禮十七篇，而魯徐生善頌。蘇林曰：「漢舊儀有二郎爲此頌貌威儀事。有徐氏，徐氏後有張氏，不知經，但能盤辟爲禮容。天下郡國有容史，皆詣魯學之。」師古曰：「頌讀與容同。下皆類此。」孝文時，徐生以頌禮官夫，傳至孫延、襄。師古曰：「延及襄二人。」襄，其資性善頌，不能通經；延頗能，未善。襄亦以頌夫，至廣陵內史。延及徐氏弟公戶滿意、桓生、單次皆禮官夫。師古曰：「姓公戶，名滿意也。與桓生及單次凡三人。單音善。」而瑕丘蕭奮以禮至淮陽太守。諸言禮頌者由徐氏。
孟卿，東海人。蕭[04217]奮，以授后倉、魯閭丘卿。倉說禮數萬言，號曰后氏曲臺記，服虔曰：「在曲臺校書著記，因以爲名。」師古曰：「曲臺殿在未央宮。」授沛聞人通方、如淳曰：「聞人，姓也，名通漢，字子方。」梁戴德延君、戴聖次君、沛慶普孝公。孝公東平太傅。德號戴，信都太傅；聖號戴，以博士論石渠，至九江太守。由是禮有戴、戴、慶氏之學。通以太舍人論石渠，至中山中尉。普授魯夏侯敬，傳族咸，豫章太守。戴授琅邪徐良斿卿，博士、州牧、郡守，家世傳業。戴授梁人橋仁季卿、楊榮孫。師古曰：「子孫，子榮之字也。」仁鴻臚，家世傳業，榮琅邪太守。由是戴有徐[04218]氏，戴有橋、楊氏之學。
胡母生字都，齊人。治公羊春秋，景帝博士。與董仲舒同業，仲舒著稱其德。年老，敎於齊，齊之言春秋者宗之，公孫弘亦頗受焉。而董生江都相，自有傳。弟遂之者，師古曰：「遂謂名位成達者。」蘭陵褚，東平嬴公，廣川段仲，溫呂步舒。至梁相，步舒丞相長史，唯嬴公守學不失師法，昭帝諫夫，授東海孟卿、魯眭孟。孟符節令，坐說灾異誅，自有傳。
嚴彭祖字公，東海下邳人。與顏安樂俱眭孟。孟弟百餘人，唯彭祖、安樂明，[04219]質問疑誼，各持所。孟曰：「春秋之意，在矣！」孟死，彭祖、安樂各顓門敎授。師古曰：「顓與專同。專門言各自名家。」由是公羊春秋有顏、嚴之學。彭祖宣帝博士，至河南、東郡太守。以高弟入左馮翊，遷太太傅，廉直不權貴。或說曰：「天時不勝人，君以不修禮曲意，亡貴人左右之助，經誼雖高，不至宰相。願少自勉強！」彭祖曰：「凡通經術，固當修行先王之道，何可委曲從俗，苟求富貴乎！」彭祖竟以太傅官終。授琅邪王中，師古曰：「中讀曰仲。」元帝少府，家世傳業。中授同郡公孫文、東門雲。雲荊州刺史，文東平太傅，徒衆[04220]尤盛。雲坐江賊拜辱命，下獄誅。師古曰：「逢見賊而拜也。」
顏安樂字公孫，魯國薛人，眭孟姊。家貧，學積力，官至齊郡太守丞，後仇家所殺。安樂授淮陽泠豐次君、淄川任公。師古曰：「泠音零。」公少府，豐淄川太守。由是顏家有泠、任之學。始貢禹嬴公，成於眭孟，至御史夫，踈廣孟卿，至太太傅，皆自有傳。廣授琅邪筦路，師古曰：「筦亦管字也。」路御史中丞。禹授潁川堂谿惠，師古曰：「姓堂谿也。」惠授泰山冥都，師古曰：「冥音莫零反。」都丞相史。都與路顏安樂，故顏氏復有筦、冥之學。路授孫寶，司農，自有傳。豐授馬宮、琅邪左咸。[04221]咸郡守九卿，徒衆尤盛。宮至司徒，自有傳。
瑕丘江公受穀梁春秋及詩於魯申公，傳至孫博士。武帝時，江公與董仲舒竝。仲舒通五經，能持論，善屬文。江公吶於口，師古曰：「屬音之欲反。吶，古訥字。」上使與仲舒議，不如仲舒。而丞相公孫弘本公羊學，比輯其議，師古曰：「比，次也。輯，合也。比音頻寐反。輯與集同。」卒用董生。於是上因尊公羊家，詔太受公羊春秋，由是公羊興。太旣通，復私問穀梁而善之。其後浸微，師古曰：「浸，漸也。」唯魯榮廣王孫、皓星公人受焉。廣盡能傳其詩、春秋，高材捷敏，與公羊師眭孟等論，數困之，師古曰：「孟等窮屈也。」故[04222]好學者頗復受穀梁。沛蔡千秋少君、梁周慶幼君、丁姓孫師古曰：「姓丁，名姓，字子孫。」皆從廣受。千秋皓星公，學最篤。宣帝卽位，聞衞太好穀梁春秋，以問丞相韋賢、長信少府夏侯勝及侍中樂陵侯史高，皆魯人，言穀梁本魯學，公羊氏迺齊學，宜興穀梁。時千秋郎，召，與公羊家竝說，上善穀梁說，擢千秋諫夫給中，後有過，左遷平陵令。復求能穀梁者，莫及千秋。上愍其學且絕，迺以千秋郎中戶將，師古曰：「戶將，官名，解在楊惲、蓋寬饒傳。」選郎十人從受。汝南尹更始翁君本自千秋，能說矣，會千秋[04223]病死，徵江公孫博士。劉向以故諫夫通達待詔，受穀梁，欲令助之。江博士復死，迺徵周慶、丁姓待詔保宮，師古曰：「保宮，少府之屬宮也，本名居室。」使卒授十人。自元康中始講，至甘露元年，積十餘歲，皆明習。迺召五經名儒太太傅蕭望之等議殿中，平公羊、穀梁同異，各以經處是非。時公羊博士嚴彭祖、侍郎申輓、伊推、宋顯，師古曰：「輓音晚。」穀梁議郎尹更始、待詔劉向、周慶、丁姓竝論。公羊家多不從，願請內侍郎許廣，使者亦竝內穀梁家中郎王亥，師古曰：「使者，謂當時詔遣監議者也。內謂引入議所也。公羊家旣請內許廣，而使者因並內王亥也。」各五人，議十餘。望之等十一人[04224]各以經誼對，多從穀梁。由是穀梁之學盛。慶、姓皆博士。師古曰：「周慶、丁姓，二人也。」姓至中山太傅，授楚申章昌曼君，李奇曰：「姓申章，名昌，字曼君。」博士，至長沙太傅，徒衆尤盛。尹更始諫夫、長樂戶將，受左氏傳，取其變理合者以章句，傳咸及翟方進、琅邪房鳳。咸至司農，方進丞相，自有傳。
房鳳字元，不其人。師古曰：「琅邪之縣也。其音基。」以射策乙科夫掌故。太常舉方正，縣令都尉，失官。司馬票騎將軍王根奏除補長史，薦鳳明經通達，擢光祿夫，遷五官中郎將。時光祿勳王龔以外[04225]屬內卿，如淳曰：「邛成太后親也。內卿光祿勳治宮中。」與奉車都尉劉歆共校，人皆侍中。歆白左氏春秋可立，哀帝納之，以問諸儒，皆不對。歆於是數丞相孔光，言左氏以求助，光卒不肯。唯鳳、龔許歆，遂共移責讓太常博士，語在歆傳。司空師丹奏歆非毀先帝所立，上於是出龔等補吏，龔弘農，歆河內，鳳九江太守，至青州牧。始江博士授胡常，常授梁蕭秉君房，王莽時講學夫。由是穀梁春秋有尹、胡、申章、房氏之學。
興，北平侯張蒼及梁太傅賈誼、京兆尹張敞、太[04226]中夫劉公皆修春秋左氏傳。誼左氏傳訓故，授趙人貫公，河間獻王博士，長卿蕩陰令，師古曰：「蕩陰，河內之縣也。蕩音湯。」授清河張禹長。如淳曰：「非成帝師張禹也。」禹與蕭望之同時御史，數望之言左氏，望之善之，上數以稱說。後望之太太傅，薦禹於宣帝，徵禹待詔，未及問，會疾死。授尹更始，師古曰：「禹先授更始。」更始傳咸及翟方進、胡常。常授黎陽賈護季君，哀帝時待詔郎，授蒼梧陳欽佚，以左氏授王莽，至將軍。而劉歆從尹咸及翟方進受。由是言左氏者本之賈護、劉歆。
贊曰：自武帝立五經博士，[04227]開弟員，設科射策，勸以官祿，訖於元始，百有餘年，傳業者寖盛，支葉蕃滋，師古曰：「寖，漸也。蕃，多也。滋，益也。」一經說至百餘萬言，師衆至千餘人，蓋祿利之路然。師古曰：「言爲經學者則受爵祿而獲其利，所以益勸。」初，唯有歐陽，禮后，易楊，春秋公羊而已。至孝宣世，復立夏侯尚，戴禮，施、孟、梁丘易，穀梁春秋。至元帝世，復立京氏易。平帝時，立左氏春秋、毛詩、逸禮、古文尚，所以罔羅遺失，兼而存之，是在其中矣。如淳曰：「雖有虛妄之說，是當在其中，故兼而存之。」
儒林傳第五十八終 八十八[04228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