交際第十
明忠第十一
本訓第十
德化第十
五德第十四
交際第十
語曰：「人惟舊，器惟新。昆弟世踈，朋友世親。」此交際之理，人之情。今則不然，多思遠而忘近，背故而向新；或歷載而益踈，或中路而相捐，悟先[00187]聖之典戒，負久要之誓言。斯何故哉？退而省之，亦可知。勢有常趣，理有固然。冨貴則人爭附之，此勢之常趣；貧賤則爭去之，此理之固然。夫與富貴交者，上有稱譽之用，下有貨財之益。與貧賤交者，有賑貸之費，有假借之損。今使官人雖兼桀、跖之惡，苟結駟而過士，士猶以榮而焉，况其實有益者乎？使處雖苞顏、閔之賢，苟被褐而造門，人猶以為辱而恐其復來，況其實有損者乎？故富貴易得冝，貧賤難得適。好服謂之奢僣，惡衣謂之困厄，徐行謂之飢[00188]餒，疾行謂之逃責，不候謂之倨慢，數來謂之求食，空造以無意，奉贄以欲貸，恭謙以不肖，抗揚以不得。此處之羈薄，貧賤之苦酷。夫處卑下之位，懷北門之殷憂，內謫於妻，外蒙譏於士夫。嘉會不從禮，餞御不逮衆，貨財不足以合好，力勢不足以杖急。歡忻久交，情好曠而不接，則人無故自廢踈矣。漸踈則賤者逾自嫌而日引，貴人逾務党而忘之。夫以逾踈之賤，伏於下流，而望日忘之貴，此谷風所內摧，而介推所以赴深山。夫交利相親，交害[00189]相踈。是故長捄誓而廢，必無用者。交漸而親，必有益者。俗人之相於，有利生親，積親生愛，積愛生是，積是生賢，情苟賢之，則不自覺心之親之，口之譽之。無利生踈，積踈生憎，積憎生非，積非生惡，情苟惡之，則不自覺心之外之，口之毀之。是故冨貴雖新，其勢日親；貧賤雖舊，其勢日踈，此處所以不能與官人競。世主不察朋交之所生，而苟信貴臣之言，此絜士所以獨隱翳，而姦雄所以黨飛揚。昔魏其之客，流於武安；長平之吏，移於冠軍；廉頗、翟公，載[00190]盈載虛。夫以四君之賢，藉舊貴之夙恩，客猶若此，則況乎生貧賤者哉？唯有古烈之風，志義之士，不然爾。恩有所結，終身無解；心有所矜，賤而益篤。詩云：「淑人君，其儀一兮，心如結兮。」故歲寒然後知松栢之後凋，隘然後知其人之篤固。侯嬴、豫讓，出身以報恩；鱄諸、荊軻，奮命以効用。故死可，處之難爾。龐勳、勃貂，一旦収，亦立義報，况累舊乎？故鄒陽稱之曰：「桀之狗可使吠堯，跖之客可使刺由。」豈虛言哉？俗士淺短，急於目前，赴有益則先至，顧無用[00191]則後軰。是以欲速之徒，競推上而不暇接下，爭逐前而不遑䘏後。是故韓安國能遺田蚡五百金，而不能賑一窮；翟方進稱淳于長，而不能薦一士。夫安國、方進，前世之忠良，而猶若此，則況乎末塗之下相哉？此姧雄所以逐黨進，而處所以愈擁蔽。非明聖之君，孰能照察？且夫怨惡之生，若人偶焉。苟相對，恩情相向，推極其意，精誠相射，貫心達髓，愛樂之隆，輕相死，是故侯生、豫刎頸而不恨。苟相背，心情乖舛，推極其意，分背奔馳，窮東極西，心尚未[00192]決，是故陳餘、張耳老相全滅而無感痛。從此觀之，交際之理，其情矣。非獨朋友為然，君臣夫婦亦猶是。當其歡，父不能問；及其乖，怨讎不能先。是故聖人常慎微以敦其終。富貴未必可重，貧賤未必可輕。人心不同好，度量相萬億。許由讓其帝位，俗人有爭縣職，孟軻辭祿萬鐘，夫貪於升食。故曰：鶉鷃羣游，終日不休，亂舉聚跱，不離蒿茆。鴻鵠高飛，雙別乖離，通千達萬，志在陂池。鸞鳳翱翔黃歷之上，徘徊太清之中，隨景風而飄颻，時抑揚以從容，意猶未得，[00193]喈喈然長鳴，蹷號振翼，陵朱雲，薄升極，呼吸陽露，曠旬不食，其意尚猶嗛嗛如。者殊務，各安所。是以伯夷採薇而不恨，巢父木棲而自願。由斯觀諸，士之志量，固難測度。凡百君，未可以富貴驕貧賤，謂貧賤之必我屈。詩云：「德輶如毛，民鮮克舉之。」世有難者四，而人莫之能行，一曰恕，曰平，曰恭，四曰守。夫恕者仁之本，平者義之本，恭者禮之本，守者信之本。四者並立，四行乃具，四行具存，是謂真賢。四本不立，四行不成，四行無一，是謂人。[00194]所謂恕者，君之人，論彼恕於我，動作友聲，故人君不開精誠以示賢忠，賢忠亦無以得達。易曰：「王明並受其福。」是以忠臣必待明君乃能顯其節，良吏必得察主乃能成其功。君不明，則臣隱下不遏忠，羣司舍法而阿貴。夫忠言所以為安，不貢必危；法禁所以為治，不奉必亂。忠之貢與不貢，法之奉與不奉，其秉皆在於君，非臣下之所能為。是故聖人求之於己，不以責下。凡人上，法術明而賞罰必者，雖無言語而勢自治。治一倍，以相高。苟能富貴，雖積[00195]狡惡，爭稱譽之，終不非；苟處貧賤，恭謹，衹為不肖，終不是。此俗化之所以浸敗，而禮義之所以消衰。世有可患者。者何？曰：情實薄而辭稱厚，念實忽而文想憂，懷不來而外克期。不信則懼失賢，信之則詿誤人。此俗世可猒之甚者。是故孔疾夫言之過其行者，詩「蛇蛇碩言，出自口矣。巧言如簧，顏之厚矣」。今世俗之交，未相照察而求深固，探懷扼腕，拊心祝詛，苟欲相護論議而已，分背之日，既得之後，則相棄忘。或受人恩德，先以濟度，不能拔舉，則因[00196]毀之，生瑕釁，明言我不遺力，無奈自不可爾。詩云：「知我如此，不如無生。」先合而後忤，有初而無終，不若本無生意，彊自誓。君屢盟，亂是用長。人之道，周而不比，微言相感，掩若同符，焉用盟？孔恂恂，似不能言者，稱「誾誾言，惟謹」。士貴有辭，亦憎多口。故曰：「文質彬彬，然後君。」與其不忠，剛毅木納，尚近於仁。嗚呼哀哉！凡今之人，言方行圓，口正心邪，行與言謬，心與口違；論古則知稱夷、齊、原、顏，言今則必官爵職位；虛談則知以德義賢，貢薦則必閥閱[00197]前。處雖躬顏、閔之行，性勞謙之質，秉伊、呂之才，懷救民之道，其不資於斯世，亦已明矣！
明忠第十一
人君之稱，莫於明；人臣之譽，莫美於忠。此德者，古來君臣所共願。然明不繼踵，忠不萬一者，非必愚闇不逮而惡名揚，所道求之非其道爾。夫明據下起，忠依上成。人同心，則利斷金。能知此者，兩譽俱具。要在於明操法術，自握權秉而已矣。所謂術者，使下不得欺；所謂權者，使勢不得亂。術誠明，則雖萬里之外，[00198]幽冥之內，不得不求効；權誠用，則遠近親踈，貴賤賢愚，無不心矣。周室之末則不然，離其術而舍其權，怠於己而恃於人。是以公卿不思忠，百僚不盡力，君王孤蔽於上，兆黎冤亂於下，故遂衰微侵奪而不振。夫帝王者，其利重矣，其威矣。徒懸重利，足以勸善；徒設嚴威，可以懲姧。乃張重利以誘民，操威以驅之，則舉世之人，可令冒白刃而不恨，赴湯火而不難，豈云但率之以共治而不冝哉？若鷹野鳥，然獵夫御之，猶使終日奮擊而不敢怠，豈有人臣而不可使盡[00199]力者乎？詩云：「伐柯伐柯，其則不遠。」夫神明之術，其在君身，而忽之，故令臣鉗口結舌而不敢言。此耳目所以蔽塞，聰明所以不得。制下之權，日陳君前，而君釋之，故令君臣懈弛而背朝。此威德所以不照，而功名所以不建。詩云：「我雖異，及爾同僚。我即爾謀，聽我敖敖。」夫惻隱人皆有之，是故耳聞啼號之音，無不之慘淒悲懷而心者；目危殆之，無不之灼怛驚而赴救之者。君臣義重，行路禮輕，過耳悟目之交，未恩未德，非賢非貴，而猶若此，則况於北[00200]面稱臣被寵者乎？是故進忠扶危者，賢不肖之所共願。誠皆願之而行違者，常苦其道不利而有害，言未得言而身敗爾。歷觀古來愛君憂主敢言之臣，治勢一成，君自不能亂，况臣下乎？法術不明而賞罰不必者，雖曰號令，然勢自亂。亂勢一成，君自不能治，況臣下乎？是故勢治者，雖委之不亂；勢亂者，雖懃之不治。堯、舜恭己无而有餘，勢治；胡亥、王莽馳騖勢亂。故曰：善者求之於勢，弗責於人。是以明王審法度而布教令，不行私以欺法，不黷教以辱命，[00201]故臣下敬其言而奉其禁，竭其心而稱其職。此由法術明而威權任。夫術之道，精微而神，言之不足，而行有餘；有餘，故能兼四海而照幽冥。權之勢，健悍以，不待貴賤，操之者重；重，故能奪主威而順當世。是以明君未嘗示人術而借下權。孔曰：「可與權。」是故聖人顯諸仁，藏諸用，神而化之，使民冝之，然後致其治而成其功。功業効於民，美譽傳于世，然後君乃得稱明，臣乃得稱忠。此所謂明據下作，忠依上成，人同心，其利斷金。[00202]
本訓第十
上古之世，太素之時，元氣窈冥，未有形兆，萬精合并，混而一，莫制莫御。若斯久之，翻然自化，清濁分別，變成陰陽。陰陽有體，實生兩儀，天地壹鬱，萬物化淳，和氣生人，以統理之。是故天本諸陽，地本諸陰，人本中和。才異務，相待而成，各循其道，和氣乃臻，璣衡乃平。天道曰施，地道曰化，人道曰。者，蓋所謂感通陰陽而致珍異。人行之動天地，譬猶車上御馳馬，蓬中擢自照矣。雖所覆載，然亦在我何所之可。孔[00203]曰：「時乗六龍以御天。」「言行君所以動天地，可不慎乎？」從此觀之，天呈其兆，人序其勳，故曰：「天功人其代之。」如蓋理其政以和天氣，以臻其功。是故道德之用，莫於氣。道者之根。氣所變神，氣之所動。當此之時，正氣所加，非唯於人，百穀草木，禽獸魚鱉，皆口養其氣。聲入於耳，以感於心，男女聽，以施精神。資和以兆胚，民之胎，含嘉以成體。及其生，和以養性，美在其中，而暢於四肢，實於血脉，是以心性志耳，意目精欲，無不貞廉絜懷履行者。此五帝王所以[00204]能畫法像而民不違，正己德而世自化。是故法令刑賞者，乃所以治民而致整理爾，未足以興化而升太平。夫欲歷王之絕迹，臻帝、皇之極功者，必先原元而本本，興道而致和，以淳粹之氣，生敦龐之民，明德義之表，作信厚之心，然後化可美而功可成。
德化第十
人君之治，莫於道，莫盛於德，莫美於教，莫神於化。道者所以持之，德者所以苞之，教者所以知之，化者所以致之。民有性，有情，有[00205]化，有俗。情性者，心，本。化俗者，行，末。末生於本，行起於心。是以上君撫世，先其本而後其末，慎其心而理其行。心精苟亡，則姦匿所作，邪意無所載矣。夫化變民心，猶政變民體。德政加於民，則多滌暢姣好堅彊考壽；惡政加於民，則多罷癃尫病夭昏扎瘥。故尚美「考終命」，而惡「凶短折」。國有明之政，則民多病因；有者道之使,必有其根，其氣乃生；必有其使，變化乃成。是故道之物，至神以妙；其功，至彊以。天之以動，地之以靜，日之以光，月之[00206]以明，四時五行，鬼神人民，億兆醜類，變異吉凶，何非氣然？及其乖戾，天之尊氣裂，地之氣動，山之重氣徙，水之流氣絕之，日月神氣蝕之，星辰虛氣隕之，旦有晝晦，宵有，風飛車拔樹，僨電氷，溫泉成湯，麟龍鸞鳳，蝥蠈蝝蝗，莫不氣之所。以此觀之，氣運感動，亦誠矣。變化之，何物不能？是故上聖不務治民而務治民心，故曰：「聽訟，吾猶人。必使無訟乎！」導之以德，齊之以禮，務厚其情而明則務義，民親愛則無相害之意，動思義則[00207]無姦邪之心。夫若此者，非律之所使，非威刑之所彊，此乃教化之所致。國有聰之政，則民多病身；有賢之政，則賢多橫夭。夫形體骨幹堅彊，然猶隨政變易，況乎心氣精微不可養哉？詩云：「敦彼行葦，羊牛勿踐履。方苞方體，惟葉握握。」曰：「鳶飛厲天，魚躍于淵。愷悌君，胡不作人？」公劉厚德，恩及草木，羊牛六畜，且猶感德，消息於心；己之所無，不以責下，我之所有，不以譏彼；感己之好敬，故接士以禮，感己之好愛，故遇人有恩；己欲立而立人，己欲達[00208]而達人；善人之憂我，故先勞人，惡人之忘我，故常念人。凢品則不然，論人不恕己，動作不思心；無之己而責之人，有之我而譏之彼；己無禮而責人敬，己無恩而責人愛；貧賤則非人之不我憂，富貴則是我之不憂人。行己若此，難以稱仁矣。所謂平者，內懷尸鳩之恩，外執砥矢之心；論士必定於志行，毀譽必參於効驗；不隨俗而雷同，不逐聲而寄論；苟善所在，不譏貧賤，苟惡所錯，不忌富貴；不諂上而慢下，不猒故而敬新。凢品則不然，內偏頗於妻，外僣惑於[00209]知友；得則譽之，怨則謗之；平議無惇均，譏譽無效驗；苟阿貴以比黨，苟剽聲以羣吠；富貴如奴僕，視貧賤如傭客；百至秉權之門，而不一至無勢之家。執心若此，難以稱義。所謂恭者，內不敢傲於室家，外不敢慢於士夫；賤如貴，視少如長；其禮先入，其言後出；恩意無不答，禮敬無不報；覩賢不居其上，與人推讓；處其勞，居從其德，位安其卑，養甘其薄。凢品則不然，內慢易於妻，外輕侮於知友；聰明不別真僞，心思不別善醜；愚而喜傲賢，少而好陵長；恩意不相[00210]答，禮敬不相報；覩賢不相推，會同不能讓；動欲擇其佚，居欲處其安，養欲擅其厚，位欲爭其尊；人謙讓，因而嗤之，人恭敬，因而傲之，如是而自謂賢能智慧。行如此，難以稱忠。所謂守者，心。有度之士，情意精專，心思獨覩，不驅於險墟之俗，不惑於衆多之口；聰明懸絕，秉心塞淵，獨立不懼，遯世無悶，心堅金石，志輕四海，故守其心而成其信。凢器則不然，內無持操，外無準儀；傾側險詖，求同於心，口無定論，不恒其德，其行。秉操如此，難以稱信矣。夫是四行者，其[00211] 輕如毛，其重如山，君以易，人以難。孔曰：「仁遠乎哉？我欲仁，仁斯至矣。」稱「知德者尠」。俗之偏黨，自古而然，非乃今。凢百君，競於驕僣，貪樂慢傲，如忠信未達，而左右所掬按，當世而覆被，更否愚惡狀之臣者，豈可勝數哉？孝成終沒之日，不知王章之直；孝哀終沒之日，不知王嘉之忠。此後賢雖有憂君哀主之情，忠誠正直之節，然猶且沈吟觀聽行己者。鳴鶴在陰，其和之。相彼鳥矣，猶求仁不忍踐履生草，則况於民萌而有不化者乎？君脩[00212]其樂易之德，上及飛鳥，下及淵魚，無不歡忻悅豫，則況於士庶而不仁者乎？聖深知之，皆務正己以表，明禮義以教，和德氣於未生之前，正表義於咳笑之後。民之胎，合中和以成；其生，立方正以長。是以仁義之心，廉恥之志，骨著脉通，與體俱生，而無麤穢之氣，無邪淫之欲。雖放之荒之外，措之幽冥之內，終無違禮之行；投之危亡之地，納之鋒鍔之間，終無苟全之心。舉世之人，行皆若此，則烏所得亡夫姦亂之民而加辟哉？上天之載，無馨無臭，儀形文[00213]王，萬邦作孚。此姬氏所以崇美於前，而致刑措於後。聖人其尊德禮而卑刑罰，故舜先敕𢍆?以敬敷五教，而後命皋陶以五刑居。是故凢立法者，非以司民短而誅過誤，乃以防姦惡而救禍敗，檢淫邪而內正道爾。詩云：「民之秉夷，好是懿德。」故民有心，猶種之有園。遭和氣則秀茂而成實，遇水旱則枯槁而生孽。民䝉善化，則有士君之心；被惡政，則人有懷姦亂之慮。故善者之養天民，猶良工麴豉。起居以其時，寒溫得其適，則一蔭之麴豉盡美而多量。[00214]其愚拙工，則一蔭之麴豉皆臭敗而棄捐。今六合亦由一蔭，黔首之屬猶豆麥，變化云，在將者爾。遭良吏則皆懷忠信而履仁厚，遇惡吏則皆懷姦邪而行淺薄。忠厚積則致太平，姦薄積則致危亡。是以聖帝明王，皆敦德化而薄威刑。德者所以脩己，威者所以治人。上智則下愚之民少，而中庸之民多。中民之生世，猶鑠金之在爐，從篤變化，唯冶所，方圓薄厚，隨鎔制爾。是故世之善否，俗之薄厚，皆在於君。上聖和氣以化民心，正表儀以率羣下，故能[00215]使民比屋可封，堯、舜是。其次躬道德而敦慈愛，美教訓而崇禮讓，故能使民無爭心而致刑錯，文、武是。其次明好惡而顯法禁，平賞罰而無阿私，故能使民辟姦邪而趨公正，理弱亂以致治彊，中興是。治天下，身處汙而放情，怠民而急酒樂，近頑童而遠賢才，親諂諛而踈正直，重賦稅以賞無功，妄加喜怒以無辜，故能亂其政以敗其民，弊其身以喪其國者，幽、厲是。孔曰：「人行，必有我師焉。擇其善者而從之，其不善者，我則改之。」詩羙「冝鑒于殷，自求多[00216]福」。是故世主誠能使六合之內，舉世之人，咸懷方厚之情，而無淺薄之惡，各奉公政之心，而無姦陬之慮，則羲、農之俗，復于茲，麟龍鸞鳳，復畜于郊矣。
五德志第十四
自古在昔，天地開闢。皇迭制，各樹號諡，以紀其世。天命五代，正朔復。神明感生，爰興有國。亡于嫚以，滅於積惡。神微精以，天命罔極。或皇馮依，或繼體育。太曎以前尚矣。迪斯用來，頗可紀。雖一精思，議而復誤。故撰古訓，著五德志。[00217]世傳皇五帝，多以伏羲、神農皇；其一者或曰燧人，或曰祝融，或曰女媧。其是與非，未可知。我聞古有天皇、地皇、人皇，以或及此謂，亦不敢明。凢斯數，其於五經，皆無正文。故略依易繫，記伏羲以來，以遺後賢。雖多未必獲正，然罕可以浮游愽觀，共求厥真。人迹出雷澤，華胥履之生伏羲。其相日角，世號太曎。都于陳。其德木，以龍紀，故龍師而龍名。作八卦，結繩網以漁。後嗣帝嚳，代顓頊氏。其相戴十，其號高辛。厥質神靈，德行衹肅，迎逆日月，順天之則，[00218]能叙辰以周民。作樂六英。世有才八人：伯奮、仲堪、叔獻、季仲、伯虎、仲雄、叔豹、季狸，忠肅恭懿，宣慈惠和，天下之人謂之八元。後嗣薑嫄，履人迹生姬棄。厥相披頤。堯司徒，主播種，農植嘉穀。堯遭水災，萬民以濟。故舜命曰后稷。初，烈山氏之有天下，其曰柱，能植百穀，故立以稷，自夏以上祀之。周之興，以棄代之，至今祀之。太妊夢長人感己，生文王。厥相四乳。西伯，興於岐。斷虞、芮之訟而始受命。武王駢齒，勝殷遏劉，成周道。姬之別封衆多，管、蔡、成、霍、[00219]魯、衛、毛、聃、郜、雍、曹、滕、畢、原、酆、郇，文之昭。邘、晉、應、韓，武之穆。凢、蔣、邗、茆、祚、祭，周公之胤。周、召、虢、吳、隨、邠、方、卬、息、潘、養、滑、鎬、宮、宻、榮、丹、郭、楊、逢、管、唐、韓、楊、觚、欒、甘、鱗虞、王氏，皆姬姓。有神龍首出常羊，感任姒，生赤帝魁隗。身號炎帝，世號神農，代伏羲氏。其德火紀，故火師而火名。是以斲木耜，揉木耒耨。日中市，致天下之民，聚天下之貨，交易而退，各得其所。後嗣慶都，與龍合婚，生伊堯。代高辛氏。其眉八彩。世號唐。作樂章。始禪位。武王克殷，而封其胄於鑄。含[00220]始吞赤珠，剋曰「玉英生」，龍感女媼，劉季興。電繞樞炤野，感符寶，生黃帝軒轅。代炎帝氏。其相龍顏，其德土行。以雲紀，故雲師而雲名。作樂咸池。是始制衣裳。後嗣握登，虹，意感生重華虞舜。其目重瞳。堯，堯乃禪位，曰：「格爾舜！天之暦數在爾躬。允執厥中，四海困窮，天祿永終。」乃受終于文祖。號有虞。作樂九韶。禪位於禹。武王克殷，而封胡公嬀滿於陳，庸以元女姬。星如虹，下流華渚，女節萬接，生白帝摯青陽。世號少曎。代皇帝氏，都于曲阜。其德金行。其[00221]立，鳳皇適至，故紀於鳥。鳳鳥氏暦正，玄鳥氏司分者，伯趙氏司至者，青鳥氏司啓者，丹鳥氏司閉者。祝鳩氏司徒，雎鳩氏司馬，尸鳩氏司空，𠁊?鳩氏司㓂，鶻鳩氏司。五鳩，鳩民者。五雉五工正，利器用，夷民者。是始作𢍆?，百官以治，萬民以察。有才四人，曰重，曰該，曰脩，曰熙，實能金木及水，故重勾芒，該蓐収，脩及熙玄冥。恪恭厥業，世不失職，遂濟窮桑。後嗣脩紀，流星，意感生白帝文命戎禹。其耳參漏。堯司空，主平水土，命[00222]山川，畫九州，制九貢。功成，賜玄圭，以告勳于天。舜乃禪位，命如堯詔，禹乃即位。作樂夏。世號夏后。傳嗣啓。啓太康、仲康更立。兄弟五人，皆有昏德，不堪帝，降須洛汭，是謂五觀。孫相嗣位，夏道浸衰。於是后羿自鉏遷于窮石，因夏民以代夏政，滅相。妃后緡方娠，逃出自竇，奔于有仍，生少康焉。仍妃牧正。羿恃己射，不脩民，而淫于原獸；棄武羅、伯因、熊髡、尨圉，而用寒浞。浞，栢明氏讒弟。栢明氏惡而棄之。夷羿収之，信而使之，以為己相。浞行媚于內，施賂于[00223]外，愚弄于民，虞羿于田，樹之詐匿，以取其國家，外內咸服。羿猶不悛，將自田，家衆殺而烹之，以食其。不忍食諸，死于窮門。靡奔于有鬲氏。浞因羿室生澆及𤡬?，恃其讒慝詐偽，而不德于民，使澆用師，滅斟灌及斟尋氏，處𤡬?于過，處澆于戈，使椒求少康。逃奔有虞，之胞正。虞思妻以妃，而邑諸綸，有田一成，有衆一旅，能布其德，而兆其謀，以収夏衆，撫其官職。靡自有鬲収國之燼，以滅浞，而立少康焉。乃使女艾誘澆，使后杼誘𤡬?，遂滅過、戈，復禹之績，祀夏[00224]配天，不失舊物。十有七世而桀亡天下。武王克殷，而封其後於杞，或封於繒。封少曎之胄於祁。澆才力蓋衆，驟其勇武而卒以亡。故南宮括曰：「羿善射，奡蕩舟，俱不得其死。」姒姓分氏，夏后、有扈、有南、斟尋、泊㳶、卒、褰、費、戈、冥、繒，皆禹後。搖光如月正白，感女樞幽防之宮，生黑帝顓頊。其相駢幹。身號高陽，世號共工。代少曎氏。其德水行，以水紀，故水師而水名。承少曎衰，九黎亂德，乃命重黎討訓服。暦象日月，東西南北。作樂五英。有才八人，蒼舒、隤凱、擣演、臨、尨[00225]降、庭堅、仲容、叔達，齊聖廣淵，明允篤誠，天下之人謂之八凱。共工氏有曰勾龍，能平九土，故號后土，死而社，天下祀之。娀簡吞燕卵生𢍆?，堯司徒，職親百姓，順五品。扶都白氣貫月，意感生黑帝履，其相肘。身號湯，世號殷。致太平。後衰，乃生武丁。即位，默以不言，思道年，而夢獲賢人以師。乃使以夢像求之四方側陋，得傅說，方以胥靡築於傅巖。升以為公，而使朝夕規諫。恐其布憚怠，則敕曰：「若金，用汝作礪；若濟巨川，用汝作舟楫；若時旱，用汝[00226]作霖雨。啓乃心，沃朕心。若藥不瞑眩，厥疾不瘳；若跣不視地，厥足用。爾交脩余，無棄！」故能中興，稱號高宗。及帝辛而亡，天下謂之紂。武王封微於宋，封箕於朝鮮。姓分氏，殷、時、來、宋、扐、蕭、空同、北段，皆湯後。
潜夫論卷第八[00227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