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奇第一種卷之十四
茂苑毛宗崗序始氏評 吳門杭永年資能氏評定
第四十七回
闞澤宻獻詐降 龐統巧授連環計
欺庸人易，欺奸雄難。黃蓋受杖，猶可不死於杖；闞澤獻，宜其必死於。而卒能不死而成功者，以得說奸雄之法。說奸雄之法與說英雄之法，皆不當用順，而當用逆。英[01603]雄所自負者義耳，張遼之說關公，妙在責其輕死之非義；奸雄所自負者智耳，闞澤之說曹操，妙在笑其料之不明：所謂用逆而不用順者。若使遼而甘言卑說，則公之拒愈峻；若使澤而伏地陳乞，則澤之死愈速矣。
前卷寫甘寧，此卷寫闞澤。而極寫闞澤，必先極寫曹操；不寫曹操之奸，不顯闞澤之巧。若彼不知苦肉計而欺之不難，惟彼既知苦肉計而欺之之難。彼不知詐降而中之不足奇，惟彼既知詐降而我終能中之[01604]之奇。計雖巧，而無行計之人則亦拙；計雖庸，而有行計之人則不庸耳。
蔡和、蔡中之詐降，兩人同來者；黃、闞人之詐降，妙在一來而一未來。蔡之詐降，竟以身來而不必先以來者；黃蓋之詐降，妙在身不來而來。蔡之詐降，來而不返者；闞澤之詐降，妙在速返，妙在初時不肯復返，而次後乃欲速返，一似速返則得返，不速返則不得返者。一般是降，却有幾樣降法；一般是詐，却有幾樣詐法。愈出[01605]愈幻，非復讀者意計之所及。
文章之妙，有各不相照者：蔡現在，而黃蓋之降，初不煩蔡通；闞澤渡江，而蔡之報信，不即使闞澤奇。文章之妙，有各不相照而暗暗相照者：黃蓋但以其謀告闞澤，而闞澤獻降之後，忽然添出一甘寧；闞澤未以其謀告甘寧，而甘寧欺蔡之言，有如關會乎闞澤。寫來眞是變幻可喜。
禦戰船之法，有彼方連而我利其斷者，有彼方斷而我利[01606]其連者。黃祖之舟，以䌇相連，衝之不能入，甘寧以刀斷之，而艨艟遂橫，此則利其斷；曹操之舟，散而不聚，燒之不能盡，龐統以環連之，而火攻始便，此則利其連。兵法變化無常，孫臏以減竈勝，而虞詡以增竈勝，隨機而應，豈可執一論哉！
連環計一於王允，再於龐統。前之環虛名，後之環實。王允以貂蟬雙鎖董、呂人，如環之交互相連，故名連環耳。每近日演連環記者，乃作呂布以玉連環贈[01607]與貂蟬，此是傳奇平空粧點出來，豈連環命名之意乎？若龐統則不然，實實以鐵環連鎖操船，與取名連環者不同。前以貂蟬環，止有一環；後以鐵環環，乃有無數連環。前虛後實，前少後多，各極其妙。
北兵多病，而龐統以連環之方治之，此藥毋乃太毒乎！雖然，賣毒藥者不獨一龐統，黃蓋、闞澤皆是。蓋之藥甚苦，澤之藥甚甘，統之藥甚辣，合苦者、甘者、辣者共成一劑毒藥；然後周郎煎之以火，孔明扇之以風：而八十萬[01608]軍，遂無一人有起色矣。
却說闞澤字德潤，會稽山陰人；家貧好學，嘗借人來看，看過一遍，更不遺忘。口才辨給，少有膽氣。膽氣從讀書得來。孫權召參謀，與黃蓋最相善。百忙中略述闞澤生平，不煩不畧。蓋知其能言有膽，故欲使獻詐降。澤欣然應諾曰：「丈夫處世，不能立功建業，不幾與草木同腐乎？公既捐軀報主，澤何惜微生！」其言大有膽氣。可見無膽氣者，必不是能讀書人。黃蓋滾下床來，拜而謝之。黃蓋拜闞澤，正與周瑜拜黃蓋相對。澤曰：「不可緩，即今便行。」蓋曰：「已修下。」極寫黃蓋，而文字又省筆。澤領，只就[01609]當夜扮作漁翁，以書作鈎，以身作線，而以八十三萬大軍爲魚也。駕舟望北岸而行。是夜寒星滿天。閒筆點綴得妙。更時候，半夜扁舟，機宻之至。早到曹軍水寨。巡江軍士拿住，連夜報知曹操。操曰：「莫非是奸細麼？」軍士曰：「只一漁翁，自稱是東吳參謀闞澤，有機宻來。」操便教引將入來。軍士引闞澤至，只帳上燈燭輝煌，曹操憑几危坐，問曰：「汝既是東吳參謀，來此何幹？」澤曰：「人言曹丞相求賢若渴，今觀此問，甚不相合。黃公覆，汝錯尋思！」開口便用反激語。操曰：「吾與東吳旦夕交兵，汝私行到此，如何不問？」澤曰：「黃公覆乃東吳世舊[01610]臣，今被周瑜於衆將之前，無端毒打，不勝忿恨。因欲投降丞相，報讐之計，特謀之於我。我與公覆情同骨肉，徑來獻宻。未知丞相肯容納否？」操曰：「在何處？」闞澤取呈上。操拆，就燈下觀看。畧曰：
蓋受孫氏厚恩，本不當懷心。妙在先說此二句。然以今日勢論之：用江東六郡之卒，當中國百萬之師，衆寡不敵，海內所共。東吳將吏，無有智愚，皆知其不可。周瑜，偏懷淺戇音撞。，自負其能，輒欲以卵敵石；兼之擅作威福，無罪受刑，有功不[01611]賞。蓋係舊臣，無端所摧辱，心實恨之！伏聞丞相誠心待物，虛懷納士，蓋願率衆降，以圖建功雪恥。糧草軍仗，隨船獻納。用計專在此二句。泣血拜白，萬勿疑。
曹操於几案上翻覆將看十餘次，忽然拍案張目怒曰：「黃蓋用苦肉計，令汝下詐降，就中取，却敢來戲侮我耶！」二人機謀被他明明道破。讀者至此，爲黃蓋惜，又爲闞澤憂矣。便教左右推出斬之。左右將闞澤簇下。令讀者急殺。澤面不改容，仰天笑。寫闞澤眞是有膽。操敎牽囘，叱曰：「吾已識破奸計，汝何故哂笑？」澤曰：「吾不笑你。吾笑黃公覆不識[01612]人耳。」笑黃公覆，正是笑你；却偏說不笑你，笑黃公覆。寫闞澤眞是能言。操曰：「何不識人？」澤曰：「殺便殺，何必多問！」寫闞澤眞是有膽。操曰：「吾自幼熟讀兵，深知奸僞之道。汝這條計，只好瞞別人，如何瞞得我？」奸雄自負語。澤曰：「你且說中那件是奸計？」操曰：「我說出你那破綻，教你死而無怨：你既是眞心獻投降，如何不明約幾時？你今有何理說？」闞澤待曹操問而後言，曹操亦待闞澤問而後說。頓跌有勢。闞澤聽罷，笑曰：「虧汝不惶恐，敢自誇熟讀兵！還不及早收兵囘去！儻若交戰，必被周瑜擒矣！無學之輩！可惜吾屈死汝手！」自負有智，偏要笑他無學，純用反激語。妙。操曰：「何謂我無學？」澤[01613]曰：「汝不識機謀，不明道理，豈非無學？」妙在不即說。操曰：「你且說我那幾般不是處？」澤曰：「汝無待賢之禮，吾何必言！但有死而已。」妙在不肯說。操曰：「汝若說得有理，我自然敬服。」正要逼他說此一句，然後說耳。澤曰：「豈不聞『背主作竊，不可定期』？儻今約定日期，急切下不得手，這裡反來接應，必泄漏。但可覷便而行，豈可預期相訂乎？汝不明此理，欲屈殺好人，眞無學之輩！」寫闞澤眞是能讀書人。○方見孔明激孫權、激周瑜，又見闞澤激曹操。愈出愈奇。操聞言，改容下席而謝曰：「某不明，誤犯尊威，幸勿掛懷。」惟聰明人能權變，亦惟聰明人偏着騙耳。既已道破，又被瞞過。澤曰：「吾與黃公覆傾心[01614]投降，如嬰兒之望父母，豈有詐乎？」操喜曰：「若人能建功，他日受爵，必在諸人之上。」澤曰：「某等非爵祿而來，實應天順人耳。」先罵後諛。罵則極其罵，諛則極其諛。操取酒待之。少頃，有人入帳，於操耳邊私語。操曰：「將來看。」其人以宻呈上。操觀之，顏色頗喜。闞澤暗思：「此必蔡中、蔡和來報黃蓋受刑消息，操故喜我投降之眞實。」妙在曹操不說，闞澤亦不問，大家心裡明白。如蔣幹在周瑜帳中聽帳外人語，一假一眞，各各入妙。操曰：「煩先生再囘江東，與黃公覆約定，先通消息過江，吾以兵接應。」可見不書時日之妙。澤曰：「某已離江東，不可復還。望丞相別遣機宻人[01615]去。」妙在不肯去，竟似千眞萬眞。操曰：「若他人去，恐泄漏。」澤再推辭，良久乃曰：「若去則不敢久停，便當行矣。」妙在欲速去，又似千眞萬眞。操賜以金帛，澤不受。辭別出營，再駕扁舟，重囘江東，來黃蓋，細說前。蓋曰：「非公能辯，則蓋徒受苦矣。」黃蓋捨身，闞澤掉舌。然闞澤亦惟能捨身，故能掉舌耳；不似今人之不肯捨身，但能掉舌也。澤曰：「吾今去甘寧寨中，探蔡中、蔡和消息。」先在曹操坐中識得，再向甘寧寨裡看來，前後緊緊相接。蓋曰：「甚善。」澤至寧寨，寧接入。澤曰：「將軍昨救黃公覆，被周公瑾所辱，吾甚不平。」妙在反言以試之。寧笑而不荅。寫甘寧是解人。笑者，與闞澤會意也；不荅者，瞞者二蔡也。正話間，蔡和、蔡中至。澤以目送甘[01616]寧，甘寧以笑，闞澤以目。一笑一目，如相問荅。寧會意，乃曰：「周公瑾只自恃其能，全不以我等念。我今被辱，羞江左諸人！」說罷，咬牙切齒，拍案叫。粧一個，像一個。澤乃虛與寧耳邊低語。寧低頭不言，長嘆數聲。兩個粧模做樣，好看殺人。蔡和、蔡中寧、澤皆有反意，以言挑之曰：「將軍何故煩惱？先生有何不平？」來了。澤曰：「吾等腹中之苦，汝豈知耶？」妙在假意不言。蔡和曰：「莫非欲背吳投曹耶？」蔡和此時更忍不住。闞澤失色，甘寧拔劒而起曰：「吾已窺破，不可不殺之以滅口！」一個失驚，一個佯怒，各粧一樣，竟似千眞萬眞。蔡和、蔡中慌曰：「公勿憂。吾亦當以心腹之相告。」又來了。寧曰：[01617]「可速言之！」蔡和曰：「吾人乃曹公使來詐降者。公若有順之心，吾當引進。」騙他兩個自說出來。惡甚，妙甚。寧曰：「汝言果眞？」妙在詐作不信。人齊聲曰：「安敢相欺？」寧佯喜曰：「若如此，是天賜其便！」前已寫過闞澤，此處單寫甘寧，故一路只用甘寧說話。蔡曰：「黃公覆與將軍被辱之，吾已報知丞相矣。」不打自招，正與闞澤於曹操席上所見照應。澤曰：「吾已黃公覆獻丞相，今特來興霸，相約同降耳。」此處方用闞澤說話。寧曰：「丈夫既遇明主，自當傾心相投。」前既假恨周瑜，此又假諛曹操，越粧越像。於是四人共飲，同論心。蔡即時寫，宻報曹操，說甘寧與某同內應。闞澤另自[01618]修，遣人宻報曹操。妙在各不關會。中具言黃蓋欲來，未得其便，但看船頭插青牙旗而來者，即是。爲後文赤壁伏線。却說曹操連得，心中疑惑不定，聚衆謀士商議曰：「江左甘寧，被周瑜所辱，願內應；黃蓋受責，令闞澤來納降：俱未可深信。寫曹操奸猾。誰敢直入周瑜寨中探聽實信？」不是又使一個人去，那得又引一個人來？蔣幹進曰：「某前日空往東吳，未得成功，深懷慚愧。今願捨身再往，務得實信囘報丞相。」操喜，即時令蔣幹上船。幹駕舟，徑到江南水寨邊，蔣幹第一番渡江，只送兩個水軍都督；第二番渡江，却送了八十三萬大軍。便使人傳報。周瑜聽得幹[01619]到，喜曰：「吾之成功，只在此人身上！」遂囑咐魯肅：「請龐士元來，我如此如此。」前番送去一封假書，今番又要送去一個假人。原來襄陽龐統，字士元，因避亂寓居江東，魯肅曾薦之於周瑜，統未及往，瑜先使肅問計於統曰：「破曹當用何策？」統宻謂肅曰：「欲破曹兵，須用火攻。伏龍、鳳雛所見畧同，又是一篇合掌文字矣。但江面上，一船着火，餘船四散，除非獻連環計，教他釘作一處，然後功可成。」昔操作池練兵，取名玄武；誰知遇着連環，則爲勾陳；遇着火攻，則爲朱雀乎？肅以告瑜，瑜深服其論，因謂肅曰：「我行此計者，非龐士元不可。」肅曰：「只怕曹操奸猾，如何去得？」周瑜沉[01620]吟未決，正尋思沒個機會，忽報蔣幹來。來得凑巧，蔣幹之功不小。瑜喜，一面分付龐統用計，一面坐於帳上，使人請幹。幹不來接，心中疑慮，教把船於僻靜岸口纜繫，乃入寨周瑜。瑜作色曰：「翼何故欺吾太甚！」前番盡歡，有盡歡之妙；今番變面，有變面之妙。寫得周瑜眞是可愛。蔣幹笑曰：「吾想與你乃舊日弟兄，特來吐心腹，何言相欺？」瑜曰：「汝要說我降，除非海枯石爛！前番吾念舊日交情，請你痛飲一醉，留你共榻；你却盗吾私，不辭而去，報曹操，殺蔡瑁、張允，致使吾不成。正該謝他，反去責他，不當人子。今日無故來，必不懷好意！吾不[01621]看舊日之情，一刀兩段！正要用他，反謂要殺他，不當人子。本待送你過去，爭奈吾一日間，便要破曹賊；待留你在軍中，必有泄漏。」便教左右：「送翼往西山庵中歇息。待吾破曹操，那時渡你過江未遲。」若不是他渡江，怎能勾破曹操。蔣幹再欲開言，周瑜已入帳後去。左右取馬與蔣幹乘坐，送到西山背後庵歇息，撥兩個軍人伏侍。幹在庵內，心中憂悶，寢食不安。是夜星露滿天，與闞澤渡江時一般景致。一在水邊，一在山邊，各有閒趣。獨步出庵後，只聽得讀之聲。信步尋去，山岩畔有草屋數椽，內射燈光。又寫燈光，與後文赤壁火光襯染。幹往窺之，只一人[01622]掛劒燈前，誦孫、吳兵。幹思此必異人，叩戶請。其人開門出迎，儀表非俗。幹問姓名，荅曰：「姓龐，名統，字士元。」幹曰：「莫非鳳雛先生否？」統曰：「然。」在三十四卷出名，却於此處方纔出現。幹喜曰：「久聞名，今何僻居此地？」荅曰：「周瑜自恃才高，不能容物，吾故隱居於此。龐統燈下之語，與周瑜帳中之言，一是醉裏罵曹操，一是醒時罵周瑜。公乃何人？」幹曰：「吾蔣幹。」統乃邀入草庵，共坐述談心。幹曰：「以公之才，何往不利？如肯曹，幹當引進。」統曰：「吾亦欲離江東久矣。公既有引進之心，即今便當一行。如遲則周瑜聞之，必將害。」甘寧、闞澤騙二蔡，龐統又騙蔣幹，都[01623]是一片假語，前後正復相對。於是與幹連夜下山，至江邊尋着原來船隻，飛棹投江北。既至操寨，幹先入，述前。操聞鳳雛先生來，只道鳳雛飛來，那知却是火老鴉。親自出帳迎入，分賔主坐定，問曰：「周瑜年幼，恃才欺衆，不用良謀。操久聞先生名，今得惠顧，乞不吝教誨。」曹操見闞澤則前倨而後恭，見龐統則前後俱恭。統曰：「某素聞丞相用兵有法，今願一睹軍容。」閒閒而來。操敎馬，先邀統同觀旱寨。統與操並馬登高而望。統曰：「傍山依林，前後顧盼，出入有門，進退曲折，雖孫、吳再生，穰苴復出，亦不過此矣。」先以美言諛之，似更無計之可獻。操曰：「先生勿得[01624]過譽，尚望指敎。」於是與同觀水寨。向南分十四座門，皆有艨艟戰艦，列城郭，中藏船，往來有巷，起伏有序，統笑曰：「丞相用兵如此，名不虛傳！」又以言諛之似更无计之可献。〇前看旱寨是賔，此看水寨是主。因指江南而言曰：「周郎，周郎！尅期必亡！」操喜。囘寨，請入帳中，置酒共飲，同說兵機。統高談雄辨，應荅如流。操深敬服，殷懃相待。妙在尚不獻計，只說閒話。統佯醉曰：「敢問軍中有良醫否？」然後以微言挑之。却妙在一句便住，不即說明。操問何用。統曰：「水軍多疾，須用良醫治之。」方纔說明其意，却妙在尚不即說連環。時操軍因不服水土，俱生嘔吐之疾，多有死者，操正慮此[01625]，忽聞統言，如何不問。統曰：「丞相教練水軍之法甚妙，但可惜不全。」闞澤見曹操，先激而後諛；龐統見曹操，先諛而後諷。又妙在相類而相反。操再請問，統曰：「某有一策，使水軍，並無疾病，安穩成功。」龐統特來行醫，特來用藥；但恐疾雖愈而人則死耳。操喜，請問妙策。統曰：「江之中，潮生潮落，風浪不息。北兵不慣乘舟，受此顚播，便生疾病。若以船船各皆配搭，或十一排，或五十一排，首尾用鐵環連鎖，上鋪闊板，休言人可渡，馬亦可走矣，乘此而行，任他風浪潮水上下，復何懼哉？」風浪雖不怕，只恐還怕一件東西。○士元此來，添油乎？增灰乎？惜乎老瞞竟不解也。曹操下席而謝曰：「非[01626]先生良謀，安能破東吳耶？」非先生良謀，安能燒北軍耶？統曰：「愚淺之，丞相自裁之。」操即時傳令，喚軍中鐵匠，連夜打造連環釘，鎖住船隻。諸軍聞之，俱各喜悅。後人有詩曰：
赤壁鏖兵用火攻，運籌決策盡皆同。
若非龐統連環計，公瑾安能立功？
龐統謂操曰：「某觀江左豪傑，多有怨周瑜者。某憑寸舌丞相說之，使皆來降。借此爲脫身之計。既下了火種，不得不爲避火地也。周瑜孤立無援，必丞相所擒。瑜既破，則劉無所用矣。」又帶照劉備一句，妙。操曰：「先生果能[01627]成功，操請奏聞天，封公之列。」統曰：「某非富貴，但欲救萬民耳。丞相渡江，慎勿殺害。」又以美言驕之，使之不疑。妙。操曰：「吾替天行道，安忍殺戮人民？」統拜求榜文，以安宗族。妙。操曰：「先生家屬，現居何處？」統曰：「只在江邊。若得此榜，可保全矣。」操命寫榜僉押付統。闞澤遞黃蓋書，是送去一張火票；龐統討曹操榜，是銷繳一面火牌。統拜謝曰：「別後可速進兵，休待周郎知覺。」龐統臨別偏有許多言語。闞澤妙在速行，龐統妙在緩行。操然之。統拜別，至江邊正欲下船，忽岸上一人，道袍竹冠，一把扯住統曰：「你好膽！黃蓋用苦肉計，闞澤下詐降，你來獻連環計，只[01628]恐燒不盡絕！你們把出這等毒手來，只好瞞曹操，須瞞我不得。」諕得龐統魂飛魄散。每於終篇故作驚人之筆，令人疑惑不定。正是：
莫道東南能制勝，誰云西北獨無人？
畢竟此人是誰，且看下文分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