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回[01448]
張翼德鬧長坂橋 劉豫州敗走津口
前囘寫趙雲，此回寫張飛。寫趙雲是幾番血戰，寫張飛只是一聲叱喝。天下亦有虛聲而可當實際者，然必其人平日之實際足以服人，而後臨時之虛聲足以聳聽：所以張飛之功與趙雲等。非若今人之全靠虛聲，渾無實際；他人喫盡老力，我只出一張寡嘴。
翼德喝退曹軍，若非有雲長昔日誇獎之語，曹操當時未[01449]必如此之懼。不但此。翼德橫矛立馬于橋上，而曹兵疑誘敵之計，若非有孔明兩番火攻，驚破曹兵之膽，當時曹操未必如此之疑。則非翼德之先聲奪人，而實則雲長之先聲足以奪人；非雲長之先聲奪人，而實則孔明之先聲足以奪人耳。
玄德將阿斗擲地，亦擲得不差。由後觀之：以一英雄之趙雲，救一無用之劉禪，誠不如勿救矣。然從來豪傑不遇時，庸人多厚福。禪之智則劣于父，而其福則過于父。玄德勞[01450]苦一生，甫登寶，未幾而殂，反不如庸庸之，安享四十年南面之福。長阪之役，本是庸主賴虎將之力而得生，人反謂虎將賴庸主之福而不死，之一嘆。
文章之妙，妙在猜不着。如玄德本欲投襄陽，忽變而江陵；既欲投江陵，忽變而津：此猜測之所不及。劉表孫權之讎，劉表未死，孫權方欲攻之，劉表既死，權忽使人弔之，猜測之所不及。唯猜測不及，所以妙。若觀前便知其有後，則必非妙；觀前文便知其有後文，則[01451]必非妙文。
讀之樂，不驚則不喜，不疑則不快，不急則不慰。當龍殺出重圍，人困馬乏之後，遇文聘追來，是一急；及玄德之時，懷中阿斗不聲息，是一疑；至翼德斷橋之後，玄德被曹操追至江邊，更無去路，一急；及雲長旱路接應之後，忽江上戰船攔路，不知是劉琦，一驚；及劉琦同載之後，忽戰船攔路，不知是孔明，一疑一急。令讀者眼中，如猛電之一去一來，怒濤之一起[01452]一落。不意尺幅之內，乃有如此變幻。
孔明勸玄德結孫權援，魯肅亦勸孫權結玄德援，所畧同；而孔明巧處，不用我去求人，偏使人來求我。若魯肅一至，孔明慌忙出迎，便沒趣矣；妙在魯肅求，然後肯出，此孔明之巧。一之後，若孔明先下說詞，沒趣矣；妙在孔明並不挑撥魯肅，魯肅先來勾搭孔明，孔明之巧。魯肅欲邀孔明同去，而若使孔明欣然應允，沒趣矣；妙在玄德假意作難，孔明勉強一行，孔明之巧。求人[01453]之意甚急，故作不屑求人之態；胸中十分要緊，口內十分遲疑：寫來眞是好看煞人。
前看李肅說呂布殺丁原，偏等呂布自說出來，是一段絕妙文字；看王允說呂布殺董卓，亦等呂布自說出來，是一段絕妙文字。今看孔明欲往東吳孫權，必待魯肅說出，比前段文字更是奇妙。前段止是兩人往復，此則夾一玄德在中；前段一等呂布說出來時，便隨口賛成，此則既等魯肅說出來時，却詐言不肯。愈出愈幻，愈[01454]轉愈曲，賞心悅目，蔑以過兹。
却說鍾縉、鍾紳人攔住趙雲廝殺。趙雲挺鎗便刺，鍾縉當先揮斧來迎。兩馬相交，戰不合，被雲一鎗刺落馬下，奪路便走。背後鍾紳持戟趕來，馬尾相啣，那枝戟只在趙雲後心內弄影。雲急撥轉馬頭，恰好兩胸相拍。雲左手持鎗隔過畫戟，右手拔出青釭寶劍砍去，帶盔連腦，砍去一半，紳落馬而死，既寫趙雲，又寫寶劍。○趙雲既斬曹營名將五十餘員矣，不想五十餘員後又有續案。餘衆奔散。趙雲得脫，望長阪橋而走，只聞後面喊聲震，原來文聘引軍趕來。趙雲到得[01455]橋邊，人馬困乏，人馬困乏矣，偏又有追軍至，令讀者着急。○此處寫趙雲人困馬乏，愈見其適間威勇莫當。張飛挺矛立馬於橋上，雲呼曰：「翼德援我！」飛曰：「龍速行，追兵我自當之。」本欲殺子龍而來，今反得爲子龍之援。妙。雲縱馬過橋，行十餘里，玄德與衆人憩于樹下。雲下馬伏地而泣。玄德亦泣。幾不得見而復見，故不得不泣。相見之泣，悲其前之相失也。寫得惻惻入情。雲喘息而言曰：此處寫趙雲喘息，愈見上文勞苦功高。「趙雲之罪，萬死猶輕。糜夫人身帶重，不肯上馬，投井而死，雲只得推土墻掩之。懷抱公，身突重圍，賴主公洪福，幸而得脫。適來公尚在懷中啼哭，此一回不動靜，多是不能保[01456]。」此處又着此疑人之筆，曲折之甚。遂解視之，原來阿斗正睡着未醒。阿斗一生，只是睡着未醒耳。雲喜曰：「幸得公無恙！」雙手遞與玄德。玄德接過，擲之于地曰：「汝這孺，幾損我一員將！」袁紹憐幼子而拒田豐之諫，玄德擲幼子以結趙雲之心：一智一愚，相去天壤。趙雲忙向地下抱起阿斗，泣拜曰：「雲雖肝腦塗地，不能報！」後人有詩曰：
曹操軍中飛虎出，趙雲懷內龍眠。
無由撫慰忠臣意，故把親兒擲馬前。
却說文聘引軍追趙雲至長阪橋，只張飛倒豎虎鬚，圓睜環[01457]眼，手綽蛇矛，立馬橋上；借文聘眼中寫一張飛。○此處按下趙雲，只寫張飛。橋東樹林之後，塵頭起，疑有伏兵，便勒住馬，不敢近前。可知繫樹枝于馬後，馳騁林間，的是妙計。俄而曹仁、李典、夏侯惇、夏侯淵、樂進、張遼、張郃、許褚等都至，飛怒目橫矛，立馬于橋上，又描一句，在諸將眼中再寫一張飛。恐是諸葛孔明之計，都不敢近前。正寫張飛，又帶寫孔明。扎住陣腳，一字兒擺在橋西，使人飛報曹操。操聞知，急上馬，從陣後來。張飛睜圓環眼，隱隱後軍青羅傘蓋、旄鉞旌旗來到，料得是曹操心疑，親自來看。前在諸將眼中寫張飛，此又在張飛眼中寫曹操。飛乃厲聲喝曰：半日不喝，此時方喝，妙。[01458]「我乃燕人張翼德！誰敢與我决一死戰？」二我字響甚。聲如巨雷。曹軍聞之，盡皆股栗。不待當時聞者股栗，即今日讀之，猶覺其聲如在紙上。曹操急令去其傘蓋，第一喝早喝去了曹操傘蓋。回顧左右曰：「吾向曾聞雲長言：翼德于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，如探囊取物。忽將白馬解圍時語于此處提照出來。今日相逢，不可輕敵。」言未已，張飛睜目喝曰：「燕人張翼德在此！誰敢來决死戰？」其聲愈猛。曹操張飛如此氣慨，頗有退心。又在曹操眼中寫一張飛。飛望曹操後軍陣腳移動，第二喝又喝退了曹操後軍。乃挺矛喝曰：「戰不戰，退不退，却是何故？」此一喝更極嘲笑。喊聲未絕，曹操身邊夏[01459]侯傑，驚得肝膽碎裂，倒撞于馬下。第三喝直喝死了曹操近將。操便回馬而走。于是諸軍衆將一齊望西逃走。正是：黃口孺，怎聞霹靂之聲；病體樵夫，難聽虎豹之吼。一時棄鎗落盔者不計其數，人如潮湧，馬似山崩，自相踐踏。前回寫趙雲死戰，有死戰之勇；此回寫張飛不戰，有不戰之威。兩樣文章，一樣出色。後人有詩讚曰：
長阪橋頭殺氣生，橫鎗立馬眼圓睜。
一聲好似轟雷震，獨退曹家百萬兵。
却說曹操懼張飛之威，驟馬望西而走，冠簪盡落，披髮奔逃。與袁[01460]紹盤河遇關、張時一般光景。張遼、許褚趕上，扯住轡環，曹操倉皇失措。猶疑被翼德追獲。張遼曰：「丞相休驚。料張飛一人，何足深懼！今急囘軍殺去，劉可擒。」曹操神色方纔稍定，前寫趙雲喘息未定，是寫趙雲餘勇；此寫曹操神色方定，是寫張飛餘威。乃令張遼、許褚再至長阪橋探聽消息。且說張飛曹軍一擁而退，不敢追趕，速喚回原隨十餘騎，摘去馬尾樹枝，細甚。令將橋樑拆斷，失算矣。然後回馬來玄德，具言斷橋一。玄德曰：「吾弟勇則勇矣，惜失於計較。」飛問其故。玄德曰：「曹操多謀。汝不合拆斷橋樑，彼必追至矣。」妙在不即說明。飛曰：「他被我一喝，倒退數[01461]里，何敢再追？」玄德曰：「若不斷橋，彼恐有埋伏，不敢進兵；今拆斷橋，彼料我無軍而怯，必來追趕。彼有百萬之衆，雖涉江、，可填而過，豈懼一橋之斷耶？」方說明緣故。○馬尾樹枝，是翼德巧處；拆斷橋樑，是翼德拙處。莽人使乖，到底是莽。於是即刻起身，從路斜投津，望沔陽路而走。却說曹操使張遼、許褚探長阪橋消息，回報曰：「張飛已拆斷橋樑而去矣。」操曰：「彼斷橋而去，乃心怯。」曹操料張飛，玄德料曹操，都各不差。遂傳令差一萬軍，速搭座浮橋，只今夜就要過。李典曰：「此恐是諸葛亮之詐謀，不可輕進。」操曰：「張飛一勇之夫，豈有詐謀？」李典之疑，是疑孔明；曹操之信，[01462]是信張飛。遂傳下號令，火速進兵。却說玄德行近津，忽後面塵頭起，皷聲連天，喊聲震地。玄德曰：「前有江，後有追兵，如之奈何？」幾與檀溪之危相似。急命趙雲准抵敵。曹操下令軍中曰：「今劉釜中之魚，穽中之虎；若不就此時擒捉，如放魚入海，縱虎山矣。衆將可努力向前。」衆將領命，一個個奮威追趕。有此一逼，更使讀者寒心。忽山坡後皷聲響處，一隊軍馬飛出，呌曰：「我在此等候多時！」又是絕處逢生。當頭那員將，手執青龍刀，坐下赤兔馬，原來是關雲長去江夏借得軍馬一萬，探知當陽長阪戰，特地從此路[01463]截出。雲長一邊事于此處方纔補出，正妙在突如其來。曹操一雲長，即勒住馬，回顧衆將曰：「中諸葛亮之計！」與李典之言相照。傳令軍速退。雲長追趕十數里，即回軍保護玄德等到津，已有船隻伺候，雲長請玄德并甘夫人、阿斗至船中坐定。雲長問曰：「嫂嫂如何不？」玄德訴說當陽之。敘得一筆不漏。雲長嘆曰：「曩日獵于許田時，若從吾意，可無今日之患。」第二十回中事，忽于此提照出來。玄德曰：「我於此時亦『投鼠忌器』耳。」又追解前事。正說之間，忽江南岸戰皷鳴，舟船如蟻，順風揚帆而來。故作驚人之筆。玄德驚。不特玄德喫驚，讀者至此亦爲喫驚。船來至近，[01464]只一人白袍銀鎧，立于船頭上呼曰：「叔父別來無恙！侄得罪。」玄德視之，乃劉琦。先聽其言，後見其人，敘得變化。琦過船哭拜曰：「聞叔父困于曹操，侄特來接應。」玄德喜，遂合兵一處，放舟而行。在船中正訴情由，江西南上戰船一字兒擺開，乗風呼哨而至。又作驚人之筆，令讀者再喫一驚。劉琦驚曰：「江夏之兵，侄已盡起至此矣。今有戰船攔路，非曹操之軍，即江東之軍，如之奈何？」不但疑是曹軍，且又疑是吳軍。此在劉琦意中想出，正與下文魯肅至江夏反炤。玄德出船頭視之，一人綸巾道服，坐在船頭上，乃孔明，背後立着孫乾。只雲長、劉琦、孔明三人，分作三次相[01465]見，皆故作驚人之筆。玄德慌請過船，問其何故却在此。孔明曰：「亮自至江夏，先令雲長于津登陸地而接。我料曹操必來追趕，主公必不從江陵來，必斜取津矣。故特請公先來接應，我竟往夏口，盡起軍前來相助。」孔明一邊事，即借孔明口中補出。極省筆。玄德悅，合一處，商議破曹之策。孔明曰：「夏口城險，頗有錢糧，可以久守。請主公且到夏口屯住。公自回江夏，整頓戰船，收拾軍器，犄角之勢，可以抵當曹操。若共江夏，則勢反孤矣。」特約劉琦接應，却又不到江夏，變化之極。劉琦曰：「軍師之言甚善。但愚意欲請叔父暫至江夏，整頓軍[01466]馬停當，再回夏口不遲。」玄德曰：「賢侄之言亦是。」遂留下雲長，引五千軍守夏口。玄德、孔明、劉琦共投江夏。既欲往夏口，却又重到江夏。變化之極。却說曹操雲長在旱路引軍截出，疑有伏兵，不敢來追；恐水路先被玄德奪江陵，便星夜提兵赴江陵來。荊州治中鄧義、別駕劉先，已知襄陽之，料不能抵敵曹操，遂引荊州軍民出郭投降。本是玄德欲取江陵，却反是曹操取江陵。變化之極。曹操入城、安民已定，釋韓嵩之囚，加鴻臚。韓嵩之囚在三十三回中，至此方照應。其餘衆官，各有封賞。曹操與衆將議曰：「今劉已投江夏，恐結連東吳，是滋蔓。[01467]結連東吳一句，早爲下文伏線。當用何計破之？」荀攸曰：「我今振兵威，遣使馳檄江東，請孫權會獵于江夏，共擒劉，分荊州之地，永結盟好。孫權必驚疑而來降，則吾濟矣。」此李左車所謂先聲而後實者也。操從其計，一面發檄遣使赴東吳；一面計點馬步水軍共八十萬，詐稱一百萬，水陸并進，船騎雙行，沿江而來，西連荊、峽、東接蘄、黃、寨柵聯絡百餘里。極寫曹操軍威，正爲下文赤壁襯染。話分兩頭。却說江東孫權，屯兵柴桑郡，聞曹操軍至襄陽，劉琮已降，今星夜兼道取江陵，乃集衆謀士商議禦守之策。魯肅曰：「荊州與國鄰接，江山[01468]險固，士民殷富。吾若據而有之，此帝王之資。今劉表新亡，劉新敗，肅請奉命往江夏弔喪，因說劉使撫劉表衆將，同心一意，共破曹操。若喜而從命，則可定矣。」孔明欲得荊州，魯肅亦欲得荊州；孔明欲合東吳以破曹，魯肅亦欲合劉備以破曹：是魯肅識見過人處。權喜從其言，即遣魯肅齎禮往江夏弔喪。却說玄德至江夏，與孔明、劉琦共議良策。孔明曰：「曹操勢，急難抵敵，不如往投東吳孫權，以應援。正寫魯肅一邊要來，却又寫孔明一邊要去。機括相投，甚妙。使南北相持，吾等于中取利，有何不可？」的的妙算。玄德曰：「江東人物極多，必有遠謀，安肯相容耶？」孔明笑[01469]曰：「今操引百萬之衆，虎踞江，江東安得不使人來探聽虛實？若有人到此，亮借一帆風，直至江東，憑寸不爛之舌，說南北兩軍互相吞并。若南軍勝，共誅曹操以取荊州之地；此句是主。若北軍勝，則我乘勢以取江南可。」此句是賔。玄德曰：「此論甚高。但如何得江東人到？」正說間，人報江東孫權差魯肅來弔喪，船已傍岸。孔明笑曰：「濟矣！」寫孔明之智，倍覺出色。遂問劉琦曰：「往日孫策亡時，襄陽曾遣人去弔喪否？」問得筋節。○孫策之死在二十九回中，忽於此處提照。琦曰：「江東與我家有殺父之讐，安得通慶弔之禮？」孫堅之死在第七回中，又忽于此處提照。孔[01470]明曰：「然則魯肅之來，非弔喪，乃來探聽軍情。」以讐家而忽求通禮，是猜測不到之事，然其來意則可猜測矣。遂謂玄德曰：「魯肅至，若問曹操動靜，主公只推不知。再問時，主公只說可問諸葛亮。」此今俗諺所云門角落裏之人也。一笑。計會已定，使人迎接魯肅。肅入城弔喪，收過禮物，劉琦請肅與玄德相。魯肅此時，非爲見劉琦，正爲見玄德。禮畢，邀入後堂飲酒，肅曰：「久聞皇叔名，無緣拜會，今幸得，實欣慰。近聞皇叔與曹操會戰，必知彼虛實。敢問操軍約有幾何？」欲問江夏動靜，先問北軍虛實。玄德曰：「兵微將寡，一聞操至即走，竟不知彼虛實。」魯肅曰：「聞皇叔用諸葛[01471]孔明之謀，」諸葛孔明「四字，不消玄德說出，却是魯肅先說。妙甚。兩場火燒得曹操魂亡膽落，何言不知耶？」玄德曰：「除非問孔明，便知其詳。」肅曰：「孔明安在？願求一。」玄德教請孔明出來相見。只劉琦、玄德、孔明，分作三次相見。妙甚。肅孔明禮畢，問曰：「向慕先生才德，未得拜晤。今幸相遇，願聞目今安危之。」孔明曰：「曹操奸計，亮已盡知，但恨力未及，故且避之。」曰「亮已盡知」，隱然要孫權請敎；曰「力未及」，隱然要孫權助力：却妙在不直說出來。肅曰：「皇叔今將止于此乎？」魯肅逼近一句。孔明曰：「使君與蒼梧太守吳臣有舊，將往投之。」偏不說要投孫權，偏說要投吳臣。此等說品，今人多有學之者。今之醫生遇人相請，本是閑坐在家，只說要到別家看病；今之先生[01472]求人薦館，本是沒人聘他，只說又有別家致聘。可發一笑也。肅曰：「吳臣粮少兵微，自不能保，焉能容人？」又逼近一句。孔明曰：「吳臣處雖不足久居，今且暫依之，別有良圖。」魯肅只言吳臣不足依，還未說出孫權來；孔明亦言吳臣只可暫依，亦倂不提起孫權。妙甚。肅曰：「孫將軍虎踞六郡，兵精糧足，極敬賢禮士，江表英雄，多附之。今君計。莫若遣心腹往結東吳，以共圖。」魯肅此時更耐不得，只得自說出孫將軍來矣。孔明曰：「劉使君與孫將軍自來無舊，恐虛費詞說；且別無心腹之人可使。」見他說出孫權來，又故意議開一句，然正是逼近一句。言無心腹之人可使，隱然除却自己，更無人可去矣。妙在只不說出來。肅曰：「先生之兄，現江東參謀，日望與先生[01473]相。肅不才，願與公同孫將軍，共議。」孔明自己要去，却待魯肅請他；連諸葛瑾在彼並不提起，亦待魯肅說出。妙不可言。玄德曰：「孔明是吾之師，頃刻不可相離，安可去？」半晌只是孔明、魯肅兩人往復之語耳，此時玄德從旁會孔明之意，便來此一句，針鋒相湊。肅堅請孔明同去，玄德佯不許。孔明曰：「急矣，請奉命一行。」玄德方纔許諾。爲魯肅一味老實，孔明、玄德兩下會意，粧腔做勢，好看之極。魯肅遂別玄德、劉琦，與孔明登舟，望柴桑郡來。正是：
只因諸葛扁舟去，致使曹兵一旦休。
不知孔明此去畢竟如何，且看下文分解。[01474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