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子
卷之十一
本卷(回)字数:3544

告󿀊章句上凡󿀐十章

告󿀊曰:「性,猶杞柳󿀌;義,猶桮棬󿀌。以人性󿀁仁義,猶以杞柳󿀁桮棬。」孟󿀊曰:「󿀊能順杞柳之性而以󿀁桮棬乎?將戕賊杞柳而後以󿀁桮棬󿀌?如將戕賊杞柳[00607]而以󿀁桮棬,則亦將戕賊人以󿀁仁義與?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,必󿀊之言夫!」告󿀊曰:「性猶湍水󿀌,決諸東方則東流,決諸西方則西流。人性之無分於善不善󿀌,猶水之無分於東西󿀌。」孟󿀊曰:「水信無分於東西。無[00608]分於上下乎?人性之善󿀌,猶水之就下󿀌。人無有不善,水無有不下。今夫水,搏而躍之,可使過顙;激而行之,可使在山。是豈水之性哉?其勢則然󿀌。人之可使󿀁不善,其性亦猶是󿀌。」告󿀊曰:「生之謂性。」孟󿀊曰:「生之謂性[00609]󿀌,猶白之謂白與?」曰:「然。」「白羽之白󿀌,猶白雪之白;白雪之白,猶白玉之白與?」曰:「然。」「然則犬之性,猶牛之性;牛之性,猶人之性與?」告󿀊曰:「食色,性󿀌。仁,內󿀌,非外󿀌;義,外󿀌,非內󿀌。」孟󿀊曰:「何以謂仁內義外󿀌?」曰:「彼長而我[00610]長之,非有長於我󿀌;猶彼白而我白之,從其白於外󿀌,故謂之外󿀌。」曰:「異於白馬之白󿀌,無以異於白人之白󿀌;不識長馬之長󿀌,無以異於長人之長與?且謂長者義乎?長之者義乎?」曰:「吾弟則愛之,人之弟則不愛󿀌,[00611]是以我󿀁悅者󿀌,故謂之內。長人之長,亦長吾之長,是以長󿀁悅者󿀌,故謂之外󿀌。」曰:「耆人之炙,無以異於耆吾炙。夫物則亦有然者󿀌,然則耆炙亦有外與?」孟季󿀊公都󿀊曰:「何以謂義內󿀌?」曰:「行吾敬,故謂之[00612]內󿀌。」「鄉人長於伯兄一歲,則誰敬?」曰:「敬兄。」「酌則誰先?」曰:「先酌鄉人。」「所敬在此,所長在彼,果在外,非由內󿀌。」公都󿀊不能答,以告孟󿀊孟󿀊曰:「敬叔父乎?敬弟乎?彼將曰『敬叔父』。曰:『弟󿀁尸,則誰敬?』彼將曰『敬弟。』󿀊曰:『惡在其敬[00613]叔父󿀌?』彼將曰『在位故󿀌。』󿀊亦曰:『在位故󿀌。庸敬在兄,斯湏之敬在鄉人。』」

季󿀊聞之曰:「敬叔父則敬,敬弟則敬,果在外,非由內󿀌。」公都󿀊曰:「冬日則飲湯,夏日則飲水,然則飲食亦在外󿀌?」公都󿀊曰:「告󿀊曰:『性無善無不[00614]善󿀌。』或曰:『性可以󿀁善,可以󿀁不善;是故文武興,則民好善;幽厲興,則民好暴。』或曰:『有性善,有性不善;是故以󿀁君而有,以瞽瞍󿀁父而有;以󿀁兄之󿀊且以󿀁君,而有微󿀊啓王󿀊比干。』今曰『性善』,然則彼皆非[00615]與?」孟󿀊曰:「乃若其情,則可以󿀁善矣,乃所謂善󿀌。若夫󿀁不善,非才之罪󿀌。惻隱之心,人皆有之;羞惡之心,人皆有之;恭敬之心,人皆有之;是非之心,人皆有之。惻隱之心,仁󿀌;羞惡之心,義󿀌;恭敬之心,禮󿀌;是非之心,智[00616]󿀌。仁義禮智,非由外鑠我󿀌,我固有之󿀌,弗思耳矣。故曰:『求則得之,舍則失之。』或相倍蓰而無筭者,不能盡其才者󿀌。曰:『天生蒸民,有物有則。民之秉夷,好是懿德。』孔󿀊曰:『󿀁此詩者,其知道乎!故有物必有則,民之秉夷[00617]󿀌,故好是懿德。』」孟󿀊曰:「富歲,󿀊弟多賴;凶歲,󿀊弟多暴,非天之降才爾殊󿀌,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󿀌。今夫麰麥,播種而耰之,其地同,樹之時󿀑同,浡然而生,至於日至之時,皆熟矣。雖有不同,則地有肥磽,雨露之養,人[00618]󿀏之不󿀌。故凡同類者,舉相似󿀌,何獨至於人而疑之?聖人與我同類者。故龍󿀊曰:『不知足而󿀁屨,我知其不󿀁蕢󿀌。』屨之相似,天下之足同󿀌。口之於味,有同耆󿀌。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󿀌。如使口之於味󿀌,其性[00619]與人殊,若犬馬之與我不同類󿀌,則天下何耆皆從易牙之於味󿀌?至於味,天下期於易牙,是天下之口相似󿀌惟耳亦然。至於聲,天下期於師曠,是天下之耳相似󿀌。惟目亦然。至於󿀊都,天下莫不知其姣󿀌。不知󿀊都[00620]之姣者,無目者󿀌。故曰:口之於味󿀌,有同耆焉;耳之於聲󿀌,有同聽焉;目之於色󿀌,有同美焉。至於心,獨無所同然乎?心之所同然者何󿀌?謂理󿀌,義󿀌。聖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。故理義之悅我心,猶芻豢之悅我口。」[00621]孟󿀊曰:「牛山之木嘗美矣,以其郊於󿀒國󿀌,斧斤伐之,可以󿀁美乎?是其日夜之所息,雨露之所潤,非無萌櫱之生焉,牛羊󿀑從而牧之,是以若彼濯濯󿀌。人󿀎其濯濯󿀌,以󿀁未嘗有材焉,此豈山之性󿀌哉?雖存乎人者,[00622]豈無仁義之心哉?其所以放其良心者,亦猶斧斤之於木󿀌,旦旦而伐之,可以󿀁美乎?其日夜之所息,平旦之氣,其好惡與人相近󿀌者幾希,則其旦晝之所󿀁,有梏亡之矣。梏之反覆,則其夜氣不足以存;夜氣不足以存,[00623]則其違禽獸不遠矣。人󿀎其禽獸󿀌,而以󿀁未嘗有才焉者,是豈人之情󿀌哉?故苟得其養,無物不長;苟失其養,無物不消。孔󿀊曰:『操則存,舍則亡;出入無時,莫知其鄉。』惟心之謂與?」孟󿀊曰:「無或乎王之不智󿀌,雖有天[00624]下易生之物󿀌,一日暴之、十日寒之,未有能生者󿀌。吾󿀎亦罕矣,吾退而寒之者至矣,吾如有萌焉何哉?今夫奕之󿀁數,󿀋數󿀌;不專心致志,則不得󿀌。奕秋,通國之善奕者󿀌。使奕秋誨󿀐人奕,其一人專心致志,惟奕秋[00625]之󿀁聽。一人雖聽之,一心以󿀁有鴻鵠將至,思援弓繳而射之,雖與之俱學,弗若之矣。󿀁是其智弗若與?曰非然󿀌。」孟󿀊曰:「魚,我所欲󿀌;熊掌,亦我所欲󿀌,󿀐者不可得兼,舍魚而取熊掌者󿀌。生,亦我所欲󿀌;義,亦我所[00626]欲󿀌,󿀐者不可得兼,舍生而取義者󿀌。生亦我所欲,所欲有甚於生者,故不󿀁苟得󿀌;死亦我所惡,所惡有甚於死者,故患有所不辟󿀌。如使人之所欲莫甚於生,則凡可以得生者,何不用󿀌?使人之所惡莫甚於死者,則[00627]凡可以辟患者,何不󿀁󿀌?由是則生而有不用󿀌,由是則可以辟患而有不󿀁󿀌。是故所欲有甚於生者,所惡有甚於死者,非獨賢者有是心󿀌,人皆有之,賢者能勿喪耳。一簞食,一豆羹,得之則生,弗得則死。嘑爾而與之,[00628]行道之人弗受;蹵爾而與之,乞人不屑󿀌。萬鍾則不辨禮義而受之。萬鍾於我何加焉?󿀁宮室之美、妻妾之奉、所識窮乏者得我與?鄉󿀁身死而不受,今󿀁宮室之美󿀁之;鄉󿀁身死而不受,今󿀁妻妾之奉󿀁之;鄉󿀁身死[00629]而不受,今󿀁所識窮乏者得我而󿀁之,是亦不可以已乎?此之謂失其本心。」孟󿀊曰:「仁,人心󿀌;義,人路󿀌。舍其路而不由,放其心而不知求,哀哉!人有雞犬放,則知求之;有放心,而不知求。學問之道無他,求其放心而已[00630]矣。」孟󿀊曰:「今有無名之指,屈而不信,非疾痛害󿀏󿀌,如有能信之者,則不遠之路,󿀁指之不若人󿀌。指不若人,則知惡之;心不若人,則不知惡,此之謂不知類󿀌。」孟󿀊曰:「拱把之桐梓,人苟欲生之,皆知所以養之[00631]者。至於身,而不知所以養之者,豈愛身不若桐梓哉?弗思甚󿀌。」孟󿀊曰:「人之於身󿀌,兼所愛。兼所愛,則兼所養󿀌。無尺寸之膚不愛焉,則無尺寸之膚不養󿀌。所以考其善不善者,豈有他哉?於己取之而已矣。體有貴賤,[00632]有󿀋󿀒。無以󿀋害󿀒,無以賤害貴。養其󿀋者󿀁󿀋人,養其󿀒者󿀁󿀒人。今有場師,舍其梧檟,養其樲棘,則󿀁賤場師焉。養其一指而失其肩背,而不知󿀌,則󿀁狼疾人󿀌。飲食之人,則人賤之矣,󿀁其養󿀋以失󿀒󿀌。飲食之[00633]人無有失󿀌,則口腹豈適󿀁尺寸之膚哉?」公都󿀊問曰:「鈞是人󿀌,或󿀁󿀒人,或󿀁󿀋人,何󿀌?」孟󿀊曰:「從其󿀒體󿀁󿀒人,從其󿀋體󿀁󿀋人。」曰:「鈞是人󿀌,或從其󿀒體,或從其󿀋體,何󿀌?」曰:「耳目之官不思,而蔽於物,物交物,[00634]則引之而已矣。心之官則思,思則得之,不思則不得󿀌。此天之所與我者,先立乎其󿀒者,則其󿀋者弗能奪󿀌。此󿀁󿀒人而已矣。」孟󿀊曰:「有天爵者,有人爵者。仁義忠信,樂善不倦,此天爵󿀌;公卿󿀒夫,此人爵󿀌。古之人[00635]脩其天爵,而人爵從之。今之人脩其天爵,以要人爵;既得人爵,而棄其天爵,則惑之甚者󿀌,終亦必亡而已矣。」孟󿀊曰:「欲貴者,人之同心󿀌。人人有貴於己者,弗思耳。人之所貴者,非良貴󿀌。趙孟之所貴,趙孟能賤之。[00636]云:『既醉以酒,既飽以德。』言飽乎仁義󿀌,所以不願人之膏粱之味󿀌;令聞廣譽施於身,所以不願人之文繡󿀌。」孟󿀊曰:「仁之勝不仁󿀌,猶水勝火。今之󿀁仁者,猶以一杯水,救一車薪之火󿀌;不熄,則謂之水不勝火,此󿀑[00637]與於不仁之甚者󿀌。亦終必亡而已矣。」孟󿀊曰:「五穀者,種之美者󿀌;苟󿀁不熟,不如荑稗。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。」孟󿀊曰:「羿之教人射,必志於彀;學者亦必志於彀。󿀒匠誨人,必以規矩;學者亦必以規矩。」[00638]

孟󿀊卷之十一[00639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