濡水史傳者凡五。說文：故東安入漆涑者，涿郡之濡也。廣輿記：出易州窮獨山，一名聖女水者，易州之濡也。并音儒。左傳：出高陽者，河間之濡也。音而。三水皆由天津入海。此獨石口外之濡，讀如難，音與灤近。其水自由永平府之樂亭縣入海，與畿内三濡迥不相涉。又水經注：蒼梧之濡水，出永豐縣濡山。字亦音儒，名亦適相同耳。而惟灤河之濡水，源遠流長，雄于其四。酈道元水經注所云出禦夷鎮者。昨歲命方觀承考濡源委，亦旣繪其梗槩，條分縷析而之說矣。然以文訓蒙古語，未如同文韻統得字音之正，而鄂博之類，穿[00014]鑿更甚。蒙古語謂堆砌石以表祭處爲鄂博。方觀承乃書作峨軷，且引鄭氏及詩大雅之言，證爲軷祭行路神之義，鑿而謬矣。曾爲鄂博說以正其誤。他如們綽克之爲們催，達巴罕之爲大垻，類此者不可枚舉，難以一一爲之辨訂也。因命嚮導臣努，挈方觀承所遣同知黃立隆者，重循其源，以至其委。于是千餘里之灤河，曲折分合，盡得其實。因詳注其地名，及諸水之匯流，而酈道元、歐陽修等，并元史河渠志所載相舛誤者，都四條，攷證如左。夫江、淮、河、濟，中國之四瀆，其理物博，較之灤河、濡水，不啻倍蓰，而禹貢以數語盡之。兹注濡水數千言，猶有未盡焉。古今相去不可及者如此。蓋得[00015]其簡則足以提要，而欲其詳反不免致繁。抑以塞外、中土，語言不同，人跡罕至，斯固難易所由殊。然則就同文韻，統會中外，而傳濡水之實，詎不在此時乎哉？
灤河，源出獨石口外東北一百餘里巴延屯圖古爾山，山爲興安正幹。自張家口向東，至獨石口外爲大山，折而西北，過上都城，入于圍場之海喇堪，與興安大嶺相連屬，出泉處較興安山梁尤爲特出。山陽山陰，樹木茂密，與他山異，信爲名山。山陽爲民人居址，山陰皆察哈爾蒙古游牧地。四泉涌出，名都爾本諾爾，涓流曲折，伏而復現。西北經訥克里和洛，有水自東注之。北經哈丹和碩之西，噶爾都思台之水自東注之。曲折西北流，至[00016]茂罕和碩，自都爾本諾爾至此，計七十餘里。道河自東來匯之，其水一出摩霍爾達巴罕，一出伊克達巴罕，一出楚庫爾蘇達巴罕，各相距十餘里，匯爲一河。河流始暢。西北流，復有水，一自布爾噶蘇台，一自克爾哈達，先後來注之。八十里，經察罕格爾俗名西涼亭。烏蘭河屯，至上都店，入多倫諾爾界。北流十餘里，經淖海和碩。折而東北百五十餘里、經博洛河屯、至庫爾圖巴爾噶遜河屯、喀喇烏蘇自東注之。十餘里、至上都河屯。上都卽元開平府。灤水經其城南，故名上都河。察罕諾爾自北注之。六十餘里，經都什巴延珠爾克山，至察罕鄂博東，克伊。綳河自東北來[00017]匯之。河出興安山梁之陽，南流，伊克霍爾昆、巴罕、霍爾昆、伊札爾三水自東注之，西與海留台河合而爲一，入于上都河。河水倍暢。折而東南流十八里，至磴口，額爾德尼布拉克自西注之。其水經多倫諾爾之北。十里，至河口，圖爾根伊札爾河自東北來匯之。其水亦出興安山梁之陽，逶迆西南流，錫喇札拜自北入之，又西南流，摩霍爾伊札爾自東南入之，匯注于此。南流七里，沙岱布拉克自西注之。折而西南流里，霍洛圖布拉克自東注之。九里，海拉蘇台河自西注之。一里，蒐集布拉克自東注之。南流一里，渾齊布拉克亦自東注之。十里，察罕郭勒自西注之。十一里，什巴爾台河自[00018]東北注之。其水出伊克空鄂洛鄂博西，爲木蘭圍場西界。折而西，復折而南，八里克籌布拉克自西注之。十七里，經雁北灘入四旗廳界。布爾噶蘇台，哈丹和碩河自西注之。十七里，經半壁山。南經廟灣，折而東，復折而西南五十八里，頭道河自西注之。里，羅密塔亦自西注之。轉而東南流十里，至木廠，折而東流十四里，經韭菜梁，九十五里，經遼東，至瓜地，摩霍爾阿爾善所出之湯泉自南注之。十七里，經西屯，庫爾奇勒河俗名小灤河。自北來匯之，其水出興安山梁之陽，三支分引，過托霍隆和洛，合爲一，西南流，會瑪尼[00019]圖卡倫、哈朗圭、達巴罕、珠爾噶台、海拉蘇台諸水，折而東南，會霍來郭勒、哈爾渾諸水。又噶拜卓索、阿魯布拉、克昂阿諸水，復先後會之，合爲一河，注于此。自此遂名灤河。十七里至郭家屯，折而南流四十六里，至對山，折而東，復折而南，屈曲行八十餘里，至興隆莊，入喀喇河屯界。南流五十九里，經五道河，折而西南流四十九里，至張博灣，興州河自西北來匯之。其源出沙爾呼山，西經土城子，東南流，曲注于此。折而東流七十餘里，經喀喇河屯，繞行宮東流，伊遜河自北來匯之。其水發源圍場内，西流經博洛河屯，與伊瑪圖河合，西南流屈折注此。東南流十四里，至石門。入熱河廳界。四十七里，經鳳凰嶺，固都爾呼河自[00020]東北來匯之。其源出固都爾呼達巴罕，西南流與茅溝河合，又與賽音郭勒河合，三源旣匯，沿避暑山莊東北，其水會茅溝後，卽與湯泉合。至是行宫内亦有温泉流出匯之，遂名熱河。水至此益。折而南流四十里，白河自西注之。此與發源瑪尼圖達巴罕，經密雲縣會潮河之白河異。十里，老牛河自東北注之。十里，至滴水崖南。河自東注之。十里，柳河自西注之。六里，車河自西注之。十餘里，至門哨，入遷安縣界。黃花川自西注之。十里，清河自東注之。九里，豹河自東北注之。折而西流十里。經灤河灘。南流。折而東。復折而西，經楊枝峪。東南流十一里，入[00021]潘家口。折而東，折而西十里，經走馬哨，十四里，至潵河橋，潵河自西注之。曲折東南流七十餘里，至白布店，恒河自西北注之。折而東流十餘里，至煤峪口，長河自東北注之。七十里，過平崖，清河自東北注之。此與黃花川南之清河異。折而南流十餘里，至峽口、蛤螺河自東注之。十九里，過遷安縣西，經黃臺山。十里折而東，里河自東注之。其河與二道泉合。南流十餘里，經孤竹城。入盧龍縣界。十五里，至合河口，青龍河自東北來匯之。其源出特布克，入桃林口，復有一水自冷口來會之，經永平府城西，過虎[00022]頭石，入于灤。河流至此，勢益寬。十一里，繞雪峰寺。十一里，過武山西，横河自西注之。里，至偏涼汀，入灤州界。東南流五十六里，過定流河，入樂亭縣界。十六里，至老河口。灤河故道，今涸。西南流十里，至河崖，清河自西北注之。此與黃花川南及平崖子之清河俱異。七里，至石家坨，灤自此分支，名高密河，常涸，大雨時仍分流達海。折而西南流五十餘里，至新橋口入于海。自河源至此，約千餘里。
酈道元水經注云：濡水出禦夷鎮東南。按禦夷鎮北魏六鎮之一，其建鎮之所雖不可攷，而魏太祖紀云：築[00023]長城于長川之西，自赤城西至五原，延袤千里。魏世祖破蠕蠕，列置降人于漠南，東至濡源，西槩五原陰山，分六鎮。是禦夷居六鎮之東，自獨石口外至開平，皆其故地。以今所攷上都河源方向核之，道元所言，非盡無稽。惟云源雙引，夾山西北流，則未能實辨。都爾本諾爾濡水正源，而以夾山來會之道河，誤濡源雙引。其云出山合成一川，則卽今之茂罕和碩耳。至云西北逕禦夷故城東，其遺跡無可据，惟以鎮北百四十里計之，當在今烏蘭河屯之地。其餘諸山水，雖與今[00024]圖不能悉合，然所云北逕箕安山東，屈而東北流，似卽今之多倫鄂博圖。其云逕沙野西，逕沙野北，則似指伊克們綽克至喀喇烏蘇一帶沙磧言之。其云泉雁次合一水，注呂泉水，則似今之克伊。綳河合伊克霍爾昆等源。云逆流水，則似今之伊札爾。云木林山水，則似今之海留台水。云東盤泉水自西北東南流注濡河，則似今額爾德尼布拉克。所云東南水流迴曲，謂之曲河，以今圖屈折形勢觀之，蓋卽今河口。自此以下，道元卽闌入白檀要陽，按其地距所[00025]云會武列水之熱河境尚七百餘里，時郡縣安得至此？其舛尚何待深辨乎？至云濡水東南逕盧龍塞，則今之潘家口無疑。其云塞道自無終東出，渡濡水，向林蘭陘，東至清陘，無終今玉田，林蘭陘蓋今喜峰口，清陘卽今冷口。卽此以證，不特塞垣疆界然，卽田疇引曹操迴軍盧龍塞之處，亦可得其槩矣。其自潘家口以内至入海處，酈注所記州邑山水，雖名稱今昔不同，而以志乘訂之，皆約略可數，而未至舛。蓋道元于諸水源委，詢攷綦詳，故所言時有相合者，惟未嘗親履[00026]其地。且以言誌蒙古山水名目，往往傳訛傅會，更不免謬以千里，則泥古而不知覈實之過。
歐陽修云：灤水出炭山東北。胡省通鑑注因之。其後陳組綬職方圖攷、顧祖禹方輿紀要皆從其說。今攷獨石口外，無所謂炭山者。惟巴延屯圖古爾山，據努云：土人名其山黑老山。按昔人有謂濡水出黑龍山者。龍，老音轉承訛。黑龍山之言，似不妄。今巴延屯圖古爾山，其陽石色黝黑，所謂炭山，或卽指此。而明統志乃以萬全縣南之炭山當之，其地距獨石百餘里，則更[00027]風馬牛不相及矣。
元史河渠志：灤水出金蓮川中。今獨石口外濡源相近處，無所謂金蓮川者。按金史地理志云：桓州曷里滸東川，更名曰金蓮川。元史地理志云：世祖命劉秉忠相宅于桓州東、灤水北之龍岡。中統元年，開平府，五年，加號上都。卽今之上都河屯，正在灤水之北，桓州尚在其西。攷元周伯琦扈從北行記云：至失八兒秃，地多泥淖，驛路至此相合。地多異花，有名金蓮花者，似荷而黃。至察罕腦兒，猶言白海。歷數驛，始至桓州。王惲[00028]中堂記云：灤野，蓋金人駐夏金蓮云云。攷其地皆與上都河屯相近。失八兒秃當什巴爾台，蒙古語泥濘處，在上都西少北。察罕腦兒當察罕諾爾，蒙古語白湖，在上都南少西。金蓮川當在什巴爾台、察罕諾爾之間。元陳孚金蓮川詩云：茫茫金蓮川，日映山色赭。昔人建離宮，今存但古瓦。蓋金時于此建景明宮，避暑之所。許安仁疏有金蓮千里之外語，以距京師道里計之，亦相合。今什巴爾台少西北有和洛和山，蓋卽金史所謂曷里滸者，川在其東，去獨石口幾五百里，其[00029]非濡源明甚。周伯琦賦得灤河送蘇伯修詩云：清灤悠悠北斗北，千折縈環護邦國。直疑銀天上來，金蓮滿川淨如拭。蓋灤河先逕金蓮，後至上都，伯琦咏灤河而兼及金蓮，殆指河流所經言之。修元史者直以灤出金蓮川中，誤矣。[00030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