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 臨川王義慶 撰
梁 劉孝標 注
德行第一
陳仲舉言士則,行世範,登車攬轡,有澄清天下之志。汝南先賢傳曰:陳蕃,字仲舉,汝南平輿人。有室荒蕪不掃除,曰:大丈夫當爲國家掃天下。值漢桓之末,閹竪用事,外戚豪横。及拜太傅,與大將軍竇武謀誅宦官,反爲所害。豫章太守,海内先賢傳曰:蕃爲尚書,以忠正忤貴戚,不得在臺,遷豫章太守。至,便問徐孺所在,欲先看之。謝承後漢書曰:徐稚字孺子,豫章南昌人。清妙高跱,超世絶俗。前後爲諸公所辟,雖不就,及其死,萬里赴弔。常預炙雞一隻,以綿漬酒中,暴乾以裹雞,徑到所赴冡隧外,以水漬綿,斗米[00009]飯,白茅爲藉,以雞置前。酹酒畢,留謁即去,不見喪主。主簿白:「羣情欲府君先入廨。」陳曰:「武王式商容之閭,席不暇煗,許叔重曰:商容,殷之賢人,老子師也。車上跽曰式。吾之禮賢,有何不可?」袁宏漢紀曰:蕃在豫章,爲稚獨設一榻,去則懸之,見禮如此。
周居常云:「吾時月不黃叔度,則鄙吝之心已復生矣。」子居别見。典略曰:黃憲,字叔度,汝南慎陽人。時論者咸云「顔子復生」。而族出孤鄙,父爲牛醫。潁川荀季和執憲手曰:足下,吾師範也。後見袁奉高曰:卿國有顔子,寧知之乎?奉高曰:卿見吾叔度邪?戴良少所服下,見憲則自降薄,悵然若有所失。母問:汝何不樂乎?復從牛醫兒所來邪?良曰:瞻之在前,忽焉在後,所謂良之師也。
郭林宗至汝南,造袁奉高,續漢書曰:郭泰字林宗,太原介休人。泰少孤,年二十。[00010]行學至城阜屈伯彦精廬,乏食,衣不蓋形,而處約味道,不改其樂。李元禮一見稱之曰:吾見士多矣,無如林宗者也。及卒,蔡伯喈爲作碑曰:吾爲人作銘,未嘗不有慙容,唯爲郭有道碑頌無愧耳。初,以有道君子徵。泰曰:吾觀乾象人事,天之所廢,不可支也。遂辭以疾。汝南先賢傳曰:袁宏字奉高,慎陽人。友黃叔度於童齒,薦陳仲舉於家巷。辟大尉掾,卒。車不停軌,鸞不輟軛。詣黃叔度,乃彌日信宿。人問其故,林宗曰:「叔度汪汪如萬頃之陂,澄之不清,擾之不濁,其器深廣,難測量。」泰别傳曰:薛恭祖問之,泰曰:奉高之器,譬諸汎濫,雖清易挹也。
李元禮風格秀整,高自標持,欲以天下名教是非己任。薛瑩後漢書曰:李膺字元禮,潁川襄城人。抗志清妙,有文武儁才。遷司隸校尉,爲黨事自殺。後進之士有升其堂者,皆以登龍門。三秦記曰:龍門,一名河津,[00011]去長安九百里。水懸絶,龜魚之屬莫能上,上則化爲龍矣。
李元禮嘗歎荀淑、鍾皓先賢行狀曰:荀淑字季和,潁川潁隂人也。所拔韋褐芻牧之中,執案刀筆之吏,皆爲英彦。舉方正,補朗陵侯相,所在流化。鍾皓字季明,潁川長社人。父祖至德著名,皓高風承世,除林慮長,不之官。人位不足,天爵有餘。曰:「荀君清識難尚,鍾君至德可師。」海内先賢傳曰:潁川先輩爲海内所師者:定陵陳稚叔、潁隂荀淑、長社鍾皓。少府李膺宗此三君,常言:荀君清識難尚,陳、鍾至德可師。
陳太丘詣荀朗陵,貧儉無僕役,陳寔傳曰:寔字仲弓,潁川許昌人。爲聞喜令、太丘長風化宣流。乃使元方將車,先賢行狀曰:陳紀,字元方,寔長子也。至德絶俗,與寔高名並著,而弟諶又配之。每宰府辟召,羔雁成羣,世號「三君」,百城皆圖畫。季方持杖後從。長文尚,載箸車中。旣至,荀使叔慈應門,慈明行酒,[00012]餘六龍下食,張璠漢紀曰:淑有八子:儉、鯤、靖、燾、汪、爽、肅、敷。淑居西豪里,縣令范康曰: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。遂署其里爲高陽里,時人號曰八龍。文若亦,坐箸䣛前。于時太史奏:「真人東行。」檀道鸞續晉陽秋曰:陳仲弓從諸子姪造荀父子,于時德星聚,太史奏:五百里賢人聚。
客有問陳季方:海内先賢傳曰:陳諶字季方,寔少子也。才識博達。公車徵,不就。「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,而荷天下重名?」季方曰:「吾家君譬如桂樹生泰山之阿,上有萬仞之高,下有不測之深;上甘露所霑,下淵泉所潤。當斯之時,桂樹焉知泰山之高,淵泉之深,不知有功德與無!」
陳元方長文有英才,魏書曰:陳羣字長文。祖寔嘗謂宗人曰:此兒必興吾宗。及[00013]長,有識度。其所善,皆父黨。與季方孝先,陳氏譜曰:諶子忠,字孝先。州辟不就。各論其父功德,爭之不能决,咨於太丘。太丘曰:「元方難兄,季方難弟。」一作元方難爲弟,季方難爲兄。
荀巨伯遠看友人疾,荀氏家傳曰:巨伯,漢桓帝時人也,亦出潁川。未詳其始末。值胡賊攻郡,友人語巨伯曰:「吾今死矣,可去。」巨伯曰:「遠來相視,令吾去,敗義以求生,豈荀巨伯所行邪?」賊旣至,謂巨伯曰:「軍至,一郡盡空,汝何男,而敢獨止?」巨伯曰:「友人有疾,不忍委之,寧以我身代友人命。」賊相謂曰:「我輩無義之人,而入有義之國。」遂班軍而還,一郡並獲全。[00014]
華歆遇弟甚整,雖閒室之内,嚴若朝典。魏志曰:歆字子魚,平原高唐人。魏略曰:靈帝時,與北海邴原、管寧俱遊學相善。時號三人爲一龍,謂歆爲龍頭,寧爲龍腹,原爲龍尾。陳元方兄弟恣柔愛之道,而門之裏,兩不失雍熙之軌焉。管寧、華歆共園中鋤菜,傳子曰:寧,字幼安,北海朱虚人,齊相管仲之後也。地有片金,管揮鋤與瓦石不異,華捉而擲去之。嘗同席讀,有乘軒冕過門者,寧讀如故,歆廢出看。寧割席分坐曰:「非吾友。」魏略曰:寧少恬静,常笑邴原華子魚有仕宦意。及歆爲司徒,上書讓寧,寧聞之笑曰:子魚本欲作老吏,故榮之耳。
王朗每以識度推華歆。魏書曰:朗字景興,東海郯人,魏司徒。歆蜡日,禮記曰:天子大蜡八,伊耆氏始爲蜡。蜡,索也。歲十二月,合聚萬物而索饗之。五經要義曰:三代名臘,夏曰嘉平,[00015]殷曰清祀,周曰大蜡,總謂之臘。晉博士張亮議曰:蜡者,合聚百物索饗之,歲終休老息民也。臘者,祭宗廟五祀。傳曰:臘,接也,祭則新故交接也。秦、漢已來,臘之明日爲祝歲,古之遺語也。嘗集姪燕飲,王亦學之。有人向張華說此,張曰:「王之學華,皆是形骸之外,去之所以更遠。」王隱晉書曰:張華字茂先,范陽人也。累遷司空,而爲趙王倫所害。
華歆、王朗俱乘船避難,有一人欲依附,歆輒難之。朗曰:「幸尚寬,何不可。」後賊追至,王欲舍所𢹂?人。歆曰:「本所以疑,正此耳。旣已納其自託,寧可以急相棄邪?」遂𢹂?拯如初。世以此定華、王之優劣。華嶠譜叙曰:歆爲下邽令。漢室方亂,乃與同志士鄭太等六七人避世。自武關出,道遇一丈夫獨行,願得與俱。皆哀許之。歆獨曰:不[00016]可。今在危險中,禍福患害,義猶一也。今無故受之,不知其義,若有進退,可中棄乎?衆不忍,卒與俱行。此丈夫中道墮井,皆欲棄之。歆乃曰:已與俱矣,棄之不義。卒共還出之而後别。
王祥後母朱夫人甚謹。晉諸公贊曰:祥字休徵,琅邪臨沂人。祥世家曰:祥父融,娶高平薛氏,生祥;繼室以廬江朱氏,生覽。晉陽秋曰:後母數譖祥,屢以非理使祥,弟覽輒與祥俱。又虐使祥婦,覽妻亦趨而共之。母患,方盛寒冰凍,母欲生魚,祥解衣,將剖冰求之,會有處冰小解,魚出。蕭廣濟孝子傳曰:祥後母忽欲黃雀炙,祥念難卒致。須臾,有數十黃雀飛入其幕。母之所須,必自奔走,無不得焉。其誠至如此。家有一李樹,結殊好,母恒使守之。時風雨忽至,祥抱樹而泣。蕭廣濟孝子傳曰:祥後母庭中有李,始結子,使祥晝視鳥雀,夜則趍鼠。一夜,風雨大至,祥抱泣至曉,母見之惻然。祥嘗在别牀眠,母自徃闇斫之。值祥私起,空斫得被。旣還,知母憾之不巳,因跪前[00017]請死。母於是感悟,愛之如己。虞預晉書曰:祥以後母故,陵遲不仕。年向六十,刺史呂虔檄爲别駕,時人歌之曰:海、沂之康,寔賴王祥,邦國不空,别駕之功。累遷太保。
晉文王稱阮嗣宗至慎,每與之言,言皆玄遠,未嘗臧否人物。魏書曰:文王諱昭,字子上,宣帝第二子也。魏氏春秋曰:阮籍,字嗣宗,陳留尉氏人,阮瑀子也。宏達不羈,不拘禮俗。兖州刺史王昶請與相見,終日不得與言。昶愧歎之,自以不能測也。口不論事,自然高邁。李康家誡曰:昔嘗侍坐於先帝,時有三長史俱見。臨辭出,上曰:爲官長當清、當慎、當勤,修此三者,何患不治乎?並受詔。上顧謂吾等曰:必不得已而去,於斯三者何先?或對曰:清固爲本。復問吾,吾對曰:清慎之道,相須而成,必不得已,慎乃爲大。上曰:卿言得之矣,可舉近世能慎者誰乎?吾乃舉故太尉茍景倩、尚書董仲達、僕射王公仲。上曰:此諸人者,温恭朝夕,執事有恪,亦各其慎也。然天下之至慎者,其唯阮嗣宗乎!每與之言,言及玄遠,而未嘗評論時事,臧否人物,可謂至慎乎![00018]
王戎云:「與嵇康居十年,未嘗其喜愠之色。」康集叙曰:康字叔夜,譙國銍人。王隱晉書曰:嵇本姓奚,其先避怨徙上虞,移譙國銍縣。以出自會稽,取國一支,音同本奚焉。虞預晉書曰:銍有嵇山,家於其側,因氏焉。康别傳曰:康性含垢藏瑕,愛惡不争於懷,喜怒不寄於顔。所知王濬沖在襄城,面數百,未嘗見其疾聲朱顔。此亦方中之美範,人倫之勝業也。文章叙録曰:康以魏長樂亭主壻遷郎中,拜中散大夫。
王戎、和嶠同時遭喪,俱以孝稱。王雞骨支牀,和哭泣禮。晉諸公贊曰:戎字濬沖,琅邪人,太保祥宗族也。文皇帝輔政,鍾會薦之曰:裴楷清通,王戎簡要。即俱辟爲掾。晉踐阼,累遷荆州刺史,以平吳功,封安豐侯。晉陽秋曰:戎爲豫州刺史,遭母憂。性至孝,不拘禮制,飲酒食肉,或觀棊奕,而容貌毁悴,杖而後起。時汝南和嶠,亦名士也,以禮法自持,處大憂,量米而食,然顦顇哀毁,不逮戎也。武帝謂劉仲雄曰:王隱晉書曰:劉毅字仲雄,東萊掖人,[00019]漢城陽景王後也。亮直清方,見有不善,必評論之,王公大人望風憚之。僑居陽平,太守杜恕致爲功曹,沙汰郡吏三百餘人。三魏僉曰:但聞劉功曹,不聞杜府君。累遷尚書司隸校尉。「卿數省王和不?聞和哀苦過禮,使人憂之。」仲雄曰:「和嶠雖禮,神氣不損;王戎雖不禮,而哀毁骨立。臣以和嶠生孝,王戎死孝。陛下不應憂嶠,而應憂戎。」晉陽秋曰:世祖及時談,以此貴戎也。
梁王、趙王,朱鳳晉書曰:宣帝張夫人生梁孝王彤,字子徽,位至太宰。桓夫人生趙王倫,字子彝,位至相國。國之近屬,貴重當時。裴令公晉諸公贊曰:裴楷字叔則,河東聞喜人,司空秀之從弟也。父徽,冀州刺史,有俊識。楷特精易義,累遷河南尹、中書令,卒。歲請國租錢數百萬,以恤中表之貧者。或譏之曰:「何以乞物[00020]行惠?」裴曰:「損有餘,補不足,天之道。」名士傳曰:楷行己取與,任心而動,毁譽雖至,處之晏然,皆此類。
王戎云:「太保居在正始中,不在能言之流。及與之言,理中清遠,將無以德掩其言。」晉陽秋曰:祥少有美德行。
王安豐遭艱,至性過人,裴令徃弔之曰:「若使一慟果能人,濬沖必不免滅性之譏。」曲禮曰:居喪之禮,毁濬不形,視聽不衰,不勝喪,乃比於不慈不孝。孝經曰:毁不滅性,聖人之教也。
王戎父渾,有令名,官至凉州刺史。世語曰:渾字長原,有才望,歷尚書、凉州刺史。渾薨,所歷九郡義故,懷其德惠,相率致賻數百萬,戎悉不受。虞預晉書曰:戎由是顯名。[00021]
劉道真嘗徒,晉百官名曰:劉寶字道真,高平人。徒,罪役作者。扶風王駿虞預晉書曰:駿字子臧,宣帝第十七子,好學至孝。晉諸公贊曰:駿八歲爲散騎常侍,侍魏齊王講。晉受禪,封扶風王,鎮關中,爲政最美。薨,贈武王。西土思之,但見其碑贊者,皆拜之而泣。其遺愛如此。以五百疋布贖之,旣而用從中郎,當時以美。
王平、胡母彦國諸人,皆以任放達,或有祼體者。晉諸公贊曰:王澄字平子,有達識。荆州刺史永嘉流人名曰:胡母輔之,字彦國,泰山奉高人,湘州刺史王隱晉書曰:魏末,阮籍嗜酒荒放,露頭散髮,裸袒箕踞。其後貴游子弟阮瞻、王澄、謝鯤、胡母輔之之徒,皆祖述於籍,謂得大道之本。故去巾幘,脫衣服,露醜惡,同禽獸。甚者名之爲通,次者名之爲達也。樂廣笑曰:「名教中自有樂地,何乃爾!」
郗公值永嘉喪亂,在鄉里甚窮餒。鄉人以公名德,傳[00022]共飴之。公常𢹂?兄邁及外生周翼兒徃食,鄉人曰:「各自饑困,以君之賢,欲共濟君耳,恐不能兼有所存。」公於是獨徃食,輒含飯箸兩頰邊,還,吐與兒。後並得存,同過江。郗鑒别傳曰:鑒字道徽,高平金鄉人,漢御史大夫郗慮後也。少有體正,躭思經籍,以儒雅著名。永嘉未,天下大亂,饑饉相望,冠帶以下,皆割己之資供鑒。元皇徵爲領軍,遷司空、太尉。中興書曰:鑒兄子邁,字思遠,有幹世才略,累遷少府、中䕶軍。郗公亡,翼剡縣,解職,席苫於公靈牀頭,心喪終年。周氏譜曰:翼字子卿,陳郡人。祖奕,上谷太守。父優,車騎咨議,歷剡令、青州刺史、少府卿。六十四而卒。
顧榮在洛陽,嘗應人請,覺行炙人有欲炙之色,因輟已施焉。同坐嗤之。榮曰:「豈有終日執之,而不知其味[00023]者乎?」後遭亂渡江,每經危急,常有一人左右己,問其所以,乃受炙人。文士傳曰:榮字彦先,吳郡人。其先越王勾踐之支庶,封於顧邑,子孫遂氏焉,世爲吳著姓。大父雍,吳丞相。父穆,宜都太守。榮少朗俊機警,風穎標徹,歷廷尉正。曾在省與同僚共飲,見行炙者有異於常僕,乃割炙以噉之。後趙王倫篡位,其子爲中領軍,逼用榮爲長史。及倫誅,榮亦被執,凡受戮等輩十有餘人。或有救榮者,問其故,曰:某省中受炙臣也。榮乃悟而歎日:一餐之惠,恩今不忘,古人豈虚言哉!
祖光禄少孤貧,性至孝,常自母炊爨作食。王隱晉書曰:祖納字士言,范陽遒人,九世孝廉。納諸母三兄,最治行操,能清言,歷太子中庶子、廷尉卿,避地江南,温嶠薦爲光禄大夫。王平北聞其佳名,以兩婢餉之,因取中郎。王乂别傳曰:乂字叔元,琅邪臨沂人。時蜀新平,二將作亂,文帝西之長安,乃徵爲相國司馬,遷大尚書、出[00024]督幽州諸軍事、平北將軍。有人戲之者曰:「奴價倍婢。」祖云:「百里奚亦何必輕於五羖之皮邪?」楚國先賢傳曰:百里奚字井伯,楚國人。少仕於虞爲大夫。晉欲假道於虞以伐虢,諫而不聽,奚乃去之。說苑曰:秦穆公使賈人載鹽於虞,諸賈人買百里奚以五羊皮。穆公觀鹽,怪其牛肥,問其故,對曰:飲食以時,使之不暴,是以肥也。公令有司沐浴衣冠之。公孫支讓其卿位,號曰五羖大夫。
周鎮罷臨川郡還都,未及上,住泊青溪渚,永嘉流人名曰:鎮字康時,陳留尉氏人也。祖父和,故安令。父震,司空長史。中興書曰:鎮清約寡欲,所在有異績。王丞相徃看之。丞相别傳曰:王導字茂弘,琅邪人。祖覽,以德行稱。父裁,侍御史。導少知名,家世貧約,恬畼樂道,未嘗以風塵經懷也。時夏月,暴雨卒至,舫至狹,而漏,殆無復坐處。王曰:「胡威之清,何以過此?」即啓用吳[00025]興郡。晉陽秋曰:胡威字伯虎,淮南人。父質,以忠清顯。質爲荆州,威自京師往省之,及告歸,質賜威絹一匹。威跪曰:大人清高,於何得此?質曰:是吾奉禒之餘,故以爲汝糧耳。威受而去。每至客舍,自放驢取樵爨炊。食畢,復隨旅進道。質帳下都督隂齎糧要之,因與爲伴。每事相助經營之,又進少飯,威疑之,密誘問之,乃知都督也。謝而遣之。後以白質,質杖都督一百,除其吏名。父子清慎如此。及威爲徐州,世祖賜見,與論邊事及平生。帝歎其父清,因謂威曰:卿清孰與父?對曰:臣清不如也。帝曰:何以爲勝汝邪?對曰:臣父清畏人知,臣清畏人不知,是以不如遠矣。
鄧攸始避難,於道中棄己,全弟。晉陽秋曰:攸字伯道,平陽襄陵人。七歲喪父母及祖父母,持重九年。性清慎平簡。鄧粲晉紀曰:永嘉中,攸爲石勒所獲,召見,立幕下與語,說之,坐而飯焉。攸車所止,與胡人鄰轂,胡人失火燒車營,勒吏案問胡,胡誣攸。攸度不可與爭,乃曰:向爲老姥作粥,失火延逸,罪應萬死。勒知遣之。所誣胡厚德攸,遺其驢馬䕶送令得逸。王隱晉書曰:攸以路遠,[00026]斫壞車,以牛馬負妻子以叛。賊又掠其牛馬。攸語妻曰:吾弟早亡,唯有遺民。今當步走,儋兩兒盡死,不如棄己兒,抱遺民。吾後猶當有兒。婦從之。中興書曰:攸棄兒於草中,兒啼呼追之,至莫復及。攸明日繋兒於樹而去,遂渡江,至尚書左僕射,卒。弟子綏服攸齊衰三年。旣過江,取一妾,甚寵愛。歷年後,訊其所由,妾具說是北人遭亂,憶父母姓名,乃攸之甥。攸素有德業,言行無玷,聞之哀恨終身,遂不復畜妾。
王長豫人謹順,親盡色養之孝。中興書曰:王悅子長豫,丞相導長子也。仕至中書侍郎。丞相長豫輒喜,敬豫輒嗔。文字志曰:王恬字敬豫,導次子也。少卓犖不羈,疾學尚武,不爲導所重。至中軍將軍。多才藝,善隸書,與濟陽江彪以善奕聞。長豫與丞相語,恒以慎密端。丞相還臺,及未行,[00027]嘗不送至車後。恒與曹夫人并當箱篋。長豫亡後,丞相還臺,登車後,哭至臺門。曹夫人作簏,封而不忍開。王氏譜曰:導娶彭城曹韶女,名淑。
桓常侍聞人道深公者,輒曰:「此公旣有宿名,加先達知稱,與先人至交,不宜說之。」桓彝别傳曰:彝字茂倫,譙國龍亢人,漢五更桓榮十世孫也。父頴,有高名。彝少孤,識鑒明朗,避亂渡江,累遷散騎常侍。僧法深,不知其俗姓,蓋衣冠之胤也。道徽高扇,譽播山東,爲中州劉公弟子。值永嘉亂,投迹楊土,居止京邑,内持法綱,外允具瞻,弘道之法師也。以業慈清淨,而不耐風塵,考室剡縣東二百里𡵙山中,同遊十餘人,高栖浩然。支道林宗其風範,與高麗道人書,稱其德行。年七十有九,終於山中也。
庾公乘馬有的盧,晉陽秋曰:庾亮字元規,潁川鄢陵人,明穆皇后長兄也。淵雅有德量,[00028]時人方之夏侯太初、陳長文之倫。侍從父琛,避地會稽,端拱嶷然,郡人嚴憚之。覲接之者,數人而已。累遷征西大將軍、荆州刺史。伯樂相馬經曰:馬白頟入口至齒者,名曰榆雁,一名的盧。奴乘客死,主乘棄市,凶馬也。或語令賣去。語林曰:殷浩勸公賣馬。庾云:「賣之,必有買者,即復害其生,寧可不安已而移於他人哉?昔孫叔敖殺兩頭蛇以後人,古之美談,賈誼新書曰:孫叔敖爲兒時,出道上,見兩頭蛇,殺而埋之。歸見其母,泣。問其故,對曰:夫見兩頭蛇者,必死。今出見之,故爾。母曰:蛇今安在?對曰:恐後人見,殺而埋之矣。母曰:夫有隂德,必有陽報,爾無憂也。後遂興於楚朝,及長,爲楚令尹。效之,不亦達乎?」
阮光祿在剡,曾有好車,借者無不皆給。有人葬母,意欲借而不敢言。阮後聞之,嘆曰:「吾有車,而使人不敢[00029]借,何以車?」遂焚之。阮光祿别傳曰:裕字思曠,陳留尉氏人。祖略,齊國内史。父顗,汝南太守。裕淹通有理識,累遷侍中。以疾築室會稽剡山。徵金紫光祿大夫,不就。年六十一卒。
謝奕作剡令,中興書曰:謝奕字無奕,陳郡陽夏人。祖衡,太子少傳。父裒,吏部尚書。奕少有器鑒,辟太尉掾、剡令,累遷豫州刺史。有一老翁犯法,謝以醇酒罰之,乃至過醉而猶未已。太傅時年七八歲,著青布絝,在兄䣛邊坐,諫曰:「阿兄,老翁可念,何可作此?」奕於是改容曰:「阿奴欲放去邪?」遂遣之。
謝太傅絶重褚公,常稱:「褚季野雖不言,而四時之氣亦。」文字志曰:謝安,字安石,奕弟也。世有學行,安弘粹通遠,温雅融畼。桓彝見其四歲,時稱之曰:此兒風神秀徹,當繼蹤王東海。善行書。累遷太保、録尚書事,贈太傅。晉陽秋曰:褚裒字季野,河南陽翟人,祖[00030]䂮,安東將軍。父治,武昌太守。裒少有簡貴之風,沖默之稱。累遷江、兖二州刺史,贈侍中、太傅。
劉尹在郡,臨終綿惙,聞閣下祀神鼓舞,正色曰:「莫得淫祀。」劉尹别傳曰:惔字真長,沛國蕭人也。漢氏之後,真長有雅裁,雖蓽門陋巷,晏如也。歷司徒左長史、侍中、丹陽尹。爲政務鎮静信誠,風塵不能移也。外請殺車中牛祭神。真長荅曰:「丘之禱久矣,勿復煩。」包氏論語曰:禱,請也。孔安國曰:孔子素行合於神明,故曰「丘之禱久矣」。
謝公夫人教兒,問太傅:「那得初不君教兒?」荅曰:「我常自教兒。」謝氏譜曰:安娶沛國劉耽女。按:太尉劉子真清潔有志操,行己以禮。而二子不才,並瀆貨致罪。子真坐免官。客曰:子奚不訓導之?子真曰:吾之行事,是其耳目所聞見,而不放效,豈嚴訓所變邪?安石之㫖,同子真之意也。[00031]
晉簡文撫軍時,續晉陽秋曰:帝諱昱,字道萬,中宗少子也。仁聞有智度。穆帝幼沖,以撫軍輔政。大司馬桓温廢海西公而立帝,在位三年而崩。所坐牀上塵不聽拂,鼠行跡,視以佳。有參軍鼠白日行,以手板批殺之,撫軍意色不說。門下起彈,教曰:「鼠被害,尚不能忘懷;今復以鼠損人,無乃不可乎?」
范宣年八歲,後園挑菜,誤指,啼。人問:「痛邪?」荅曰:「非痛,身體髮膚,不敢毁,是以啼耳。」宣别傳曰:宣字子宣,陳留人,漢萊蕪長范丹後也。年十歲能誦詩書,兒童時手傷改容,家人以其年幼,皆異之。徵太學博士、散騎常侍,一無所就。年五十四卒。宣潔行廉約,韓豫章遺絹百匹,不受。中興書曰:宣家至貧,罕交人事。豫章太守殷羨見宣茅茨不完,欲爲改室,宣固辭。羨愛之,以宣貧,加年饑疾疫,[00032]厚餉給之,宣又不受。續晉陽秋曰:韓伯字康伯,潁川人。好學,善言理。歷豫章太守、領軍將軍。減五十匹,復不受。如是減半,遂至一匹,旣終不受。韓後與范同載,就車中裂丈與范云:「人寧可使婦無褌邪?」范笑而受之。
王敬病篤,道家上章應首過,問敬:「由來有何異同得失?」敬云:「不覺有餘,唯憶與郗家離婚。」王氏譜曰:獻之娶高平郗曇女,名道茂,後離婚。獻之别傳曰:祖父曠,淮南太守。父羲之,右將軍。咸寧中,詔尚餘姚公主,遷中書令,卒。
殷仲堪旣荆州,值水,儉食,常五盌盤,外無餘肴。飯粒脫落盤席閒,輒拾以噉之。雖欲率物,亦緣其性真[00033]素。每語弟云:「勿以我受任方州,云我豁平昔時意,今吾處之不易。貧者士之常,焉得登枝而捐其本?爾曹其存之。」晉安帝紀曰:仲堪,陳郡人,太常融孫也。車騎將軍謝玄請爲長史,孝武說之,俄爲黃門侍郎。自殺袁悅之後,上深爲晏駕後計,故先出王恭爲北蕃。荆州刺史王忱死,乃中詔用仲堪代焉。
初,桓南郡、楊廣共說殷荆州,宜奪殷覬南蠻以自樹。桓玄别傳曰:玄字敬道,譙國龍亢人,大司馬温少子也。幼童中,温甚愛之。臨終命以爲嗣。年七歲,襲封南郡公,拜太子洗馬、義興太守。不得志,少時去職,歸其國。與荆州刺史殷仲堪素舊,情好甚隆。周祗隆安記曰:廣字德度,弘農人,楊震後也。晉安帝紀曰:覬字伯道,陳郡人。由中書郎出爲南蠻校尉。覬亦以率易才悟著稱,與從弟仲堪俱知名。中興書曰:初,仲堪欲起兵,密邀覬,覬不同。楊廣與弟佺期勸殺覬,仲堪不許。覬亦即曉其㫖。嘗因行散,率爾去下舍,便不復還,内[00034]外無預知者。意色蕭然,遠同鬥生之無愠。時論以此多之。春秋傳曰:楚令尹子文,鬥氏也。論語曰:令尹子文三仕爲令尹,無喜色。三巳之,無愠色。
王僕射在江州,殷、桓所逐,奔竄豫章,存亡未測。徐廣晉紀曰:王愉字茂和,太原晉陽人,安北將軍坦之次子也。以輔國司馬,出爲江州刺史。愉始至鎮,而桓玄、楊佺期舉兵以應王恭,乘流奄至,愉無防,惶遽奔臨川,爲玄所得。玄篡位,遷尚書左僕射。王綏在都,旣憂戚在貌,居處飲食,每有降。時人謂試守孝。中興書曰:綏字彦猷,愉子也。少有令譽。自王渾至坦之,六世盛德。綏又知名于時,冠冕莫與爲比。位至中書令、荆州刺史。桓玄敗後,與父愉謀反,伏誅。
桓南郡玄也。旣破殷荆州,收殷將佐十許人,咨議羅企生亦在焉。玄别傳曰:玄克荆州,殺殷道䕶及仲堪。參軍羅企生、鮑季禮皆仲堪所親仗也。桓[00035]素待企生厚,將有所戮,先遣人語云:「若謝我,當釋罪。企生荅曰:殷荆州吏,今荆州奔亡,存亡未判,我何顔謝桓公!」中興書曰:企生字宗伯,豫章人。殷仲堪初請爲府功曹,桓玄來攻,轉咨議參軍。仲堪多疑少決,企生深憂之,謂其弟遵生曰:殷侯仁而無斷,事必無成。成敗,天也,吾當死生以之。及仲堪走,文武並無送者,唯企生從焉。路經家門,遵生紿之曰:作如此分别,何可不執手?企生回馬授手,遵生便牽下之,謂曰:家有老母,將欲何行?企生揮泣曰:今日之事,我必死之。汝等奉養,不失子道,一門之内,有忠與孝,亦復何恨!遵生抱之愈急。仲堪於路待之。企生遙呼曰:今日死生是同,願少見待。仲堪見其無脫理,策馬而去。俄而玄至,人士悉詣玄,企生獨不往,而營理仲堪家。或謂曰:玄性猜急,未能取卿誠節,若遂不詣,禍必至矣!企生正色曰:我殷侯吏,見遇以國士,不能共殄醜逆,致此奔敗,何面目就桓求生乎?玄聞,怒而收之,謂曰:相遇如此,何以見負?企生曰:使君口血未乾,而生此姦計,自傷力劣,不能剪定凶逆,我死恨晚爾![00036]玄遂斬之。時年三十有七,衆咸悼之。旣出市,桓遣人問欲何言,荅曰:「昔晉文王殺嵇康,而嵇紹晉忠臣。王隱晉書曰:紹字延祖,譙國銍人。父康有奇才儁辯。紹十歲而孤,事母孝謹,累遷散騎常侍。惠帝敗於蕩隂,百官左右皆奔散,唯紹儼然端冕,以身衛帝。兵交御輦,飛箭雨集,遂以見害也。從公乞一弟以養老母。」桓亦如言宥之。桓先曾以一羔裘與企生母胡,胡時在豫章,企生問至,即日焚裘。
王恭從會稽還,周祗隆安記曰:恭字孝伯,太原晉陽人。祖父濛,司徒左長史,風流標望。父藴,鎮軍將軍,亦得世譽。恭别傳曰:恭清廉貴峻,志存格正。起家著作郎,歷丹陽尹、中書令,出爲五州都督、前將軍、青兖二州刺史。王看之。王忱,小字佛大。晉安帝紀曰:忱字元達,平北將軍坦之第四子也。甚得名於當世,與族子恭少相善,齊聲見稱。仕至荆州刺史。其坐六尺簟,因[00037]語恭:「卿東來,故應有此物,可以一領及我。」恭無言。去後,即舉所坐者送之。旣無餘席,便坐薦上。後聞之,甚驚,曰:「吾本謂卿多,故求耳。」對曰:「丈人不悉恭,恭作人無長物。」
吳郡陳遺,未詳。家至孝,母好食鐺底焦飯。遺作郡主簿,恒裝一囊,每煮食,輒貯録焦飯,以遺母。後值孫恩賊出吳郡,晉安帝紀曰:孫恩一名靈秀,琅邪人。叔父泰事五斗米道,以謀反誅。恩逸,逃於海上,聚衆十萬人,攻没郡縣。後爲臨海太守辛昺斬首送之。袁府君山松,别見。即日便征,遺己聚斂得數斗焦飯,未展家,遂帶以從軍。戰於滬瀆,敗。軍人潰散,逃走山澤,皆多饑死,遺獨以焦飯[00038]得活。時人以純孝之報。
孔僕射孝武侍中,豫蒙眷接,烈宗山陵。孔時太常,形素羸瘦,著重服,竟日涕泗流漣,者以真孝。續晉陽秋曰:孔安國字安國,會稽山隂人,車騎愉第六子也。少而孤貧,能善樹節,以儒素見稱。歷侍中、太常、尚書,遷左僕射、持進,卒。
吳道助、附兄弟,居在丹陽郡。後遭母童夫人艱,道助,坦之小字。附子,隱之小字也。吳氏譜曰:坦之字處靖,濮陽人。仕至西中郎將功曹。父堅,取東苑童儈女,名秦姬。朝夕哭臨。及思至,賓客弔省,號踊哀絶,路人之落淚。韓康伯時丹陽尹,母殷在郡,每聞吳之哭,輒悽惻,語康伯曰:「汝若選官,當好料理此人。」康[00039]伯亦甚相知。韓後果吏部尚。吳不免哀制,吳遂貴達。鄭緝孝子傳曰:隱之字處默,少有孝行,遭母喪,哀毁過禮。時與太常韓康伯鄰居,康伯母揚州刺史殷浩之妹,聦明婦人也。隱之每哭康伯母輒,輟事流涕,悲不自勝,終其喪如此。謂康伯曰:汝後若居銓衡,當用此輩人。後康伯爲吏部尚書,乃進用之。晉安帝紀曰:隱之旣有至性,加以廉㓗,奉禄頒九族,冬月無被。桓玄欲革嶺南之敝,以爲廣州刺史。去州二十里有貪泉,世傳飲之者其心無厭。隱之乃至水上酌而飲之,因賦詩曰:石門有貪泉,一歃重千金。試使夷齊飲,終當不易心。爲盧循所攻,還京師,歷尚書領軍將軍。晉中興書曰:舊云徃廣州飲貪泉,失廉潔之性。吳隱之爲刺史,自酌貪泉飲之,題石門爲詩云云。
言語第
邊文禮袁奉高,閎也。失次序。文士傳曰:邊讓字文禮,陳留人。才儁辯逸,大將
[00040] 軍何進聞其名,召署令史,以禮見之。讓占對閑雅,聲氣如流,坐客皆慕之。讓出就曹,時孔融、王朗等並前爲掾,共書刺從讓,讓平衡與交接。後爲九江太守,爲魏武帝所殺。奉高曰:「昔堯聘許由,面無怍色,皇甫謐曰:由字武仲,陽城槐里人也。堯舜皆師而學事焉,後隱於沛澤之中,堯乃致天下而讓焉。由爲人據義履方,邪席不坐,邪膳不食,聞堯讓而去。其友巢父聞由爲堯所讓,以爲污己,乃臨池洗耳。池主怒曰:何以污我水?由於是遁耕於中嶽潁水之陽,箕山之下,終身無經天下色。死葬箕山之巔,在陽城之南十里。堯因就其墓,號曰箕山公神,以配食五嶽,世世奉祀,至今不絶也。先生何顚倒衣裳?」文禮荅曰:「明府初臨,堯德末彰,是以賤民顚倒衣裳耳。」按:袁閼卒於太尉掾未嘗爲汝南,斯說謬矣。
徐孺樨也。年九歲,嘗月下戲,人語之曰:「若令月中無物,當極明邪?」五經通議曰:月中有兔、蟾蜍者何?月隂也,蟾蜍亦隂也,而與兔並明,隂繋於陽[00041]也。徐曰:「不然。譬如人眼中有瞳,無此必不明。」
孔文舉融。年十歲,隨父到洛。時李元禮有盛名,司隸校尉,詣門者,皆俊才清稱及中表親戚乃通。文舉至門,謂吏曰:「我是李府君親。」旣通,前坐。元禮問曰:「君與僕有何親?」對曰:「昔先君仲尼與君先人伯陽,有師資之尊,是僕與君奕世通好。」元禮及賓客莫不奇之。太中夫陳韙後至,人以其語語之。韙曰:「時,未必佳。」文舉曰:「想君時,必當!」韙踧踖。續漢書曰:孔融字文舉,魯國人,孔子二十四世孫也。高祖父尚,鉅鹿太守。父宙,泰世都尉。融别傳曰:融四歲,與兄食梨,輒引小者。人問其故,荅曰:小兒,法當取小者。年十歲,隨父詣京師。河南尹李膺有重名,[00042]融欲觀其爲人,遂造之。膺問:高明父祖嘗與僕周旋乎?融曰:然。先君孔子與君先人李老君,同德比義,而相師友。則融與君累世通家也。衆坐莫不歎息,僉曰:異童子也。太中大夫陳韙後至,同坐以告。韙曰:人小時了了者,長大未必能奇。融應聲曰:即如所言,君之幼時豈實慧乎?膺大笑,顧謂融曰:長大必爲偉器。
孔文舉有,者六歲,者五歲。晝日父眠,者牀頭盗酒飲之。兒謂曰:「何以不拜?」荅曰:「偷,那得行禮?」
孔融被收,中外惶怖。時融兒者九歲,者八歲,兒故琢釘戲,無遽容。融謂使者曰:「冀罪止於身,兒可得全不?」兒徐進曰:「人豈覆巢之下,復有完卵乎?」尋亦收至。魏氏春秋曰:融對孫權,使有訕謗之言,坐棄市。二子方八歲、九歲,融見收。[00043]奕棊端坐不起,左右曰:而父見執。二子曰:安有巢覆而卵不破者哉!遂俱見殺。世語曰:魏太祖以歲儉禁酒,融謂酒以成禮,不宜禁,由是惑衆。太祖收寘法焉。二子齠齔見收,顧謂二子曰:何以不辟?二子曰:父尚如此,復何所辟。裴松之以爲世語云:融兒不辟,知必俱死,猶差可安。孫盛之言,誠所未譬。八歲小兒,能懸了禍患,聦明特逹,卓然旣遠,則其憂樂之情,固亦有過成人矣。安有見父被執而無變容,奕棊不起,若在暇豫者乎?昔申生就命,言不忘父,不以己之將死而廢念父之情也。父安尚猶若兹,而况顚沛哉!盛以此爲美談,無乃賊大人之子與?蓋由好奇情多,而不知言之傷理也。
潁川太守髡陳仲弓。按:寔之在鄉里,州郡有疑獄不能决者,皆將詣寔。或到而情首,或中途改辭,或託狂悸,皆曰:寧爲刑戮所苦,不爲陳君所非。豈有盛德感人若斯之甚,而不自衛,反招刑辟,殆不然乎!此所謂東野之言耳。客有問元方:「府君何如?」元方曰:「高明之君。」「足下家君何如?」曰:「忠臣孝。」客曰:「易稱『[00044]人同心,其利斷金;同心之言,其臭如蘭』。王廙注繋辭曰:金至堅矣,同心者其利無不入。蘭芳物也,無不樂者。言其同心者,物無不樂也。何有高明之君而刑忠臣孝者乎?」元方曰:「足下言何其謬,故不相荅。」客曰:「足下但因傴恭,而不能荅。」元方曰:「昔高宗放孝孝己,帝王世紀曰:殷高宗武丁有賢子孝己,其母蚤死,高宗惑後妻之言,放之而死,天下哀之。尹吉甫放孝伯奇,琴操曰:尹吉甫,周卿也。有子伯奇,母死,更娶後妻,生子曰伯邽。乃譖伯奇於吉甫,於是放伯奇於野。宣王出遊,吉甫從,伯奇乃作歌以言感之。宣王聞之曰:此孝子之辭也。吉甫乃求伯奇於野,而射殺後妻。董仲舒放孝符起。末詳。唯此君,高明之君;唯此,忠臣孝。」客慙而𨓆?。
荀慈明與汝南袁閬相,荀爽一名諝。漢南紀曰:諝文章典籍無不涉。時人諺[00045]曰:荀氏八龍,慈明無雙,潜處篤志,徵聘無所就。張璠漢紀曰:董卓秉政,復徵爽,爽欲遁去,吏持之急。起布衣,九十五日而至三公。問潁川人士,慈明先及諸兄。閬笑曰:「士但可因親舊而已乎?」慈明曰:「足下相難,依據者何經?」閬曰:「方問國士,而及諸兄,是以尤之耳。」慈明曰:「昔者祁奚内舉不失其,外舉不失其讎,以至公。春秋傳曰:祁奚爲中軍尉,請老,晉侯問嗣焉。稱解狐,其讎也,將立之而卒。又問焉,對曰:午也可其子也。君子謂祁奚可謂能舉善矣。稱其讎,不爲諂;立其子,不爲比。公旦文王之詩,不論堯舜之德,而頌文武者,親親之義。春秋之義,内其國而外諸夏。且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,不悖德乎?」
禰衡被魏武謫鼓吏,正月半試鼓。衡揚枹漁陽[00046]摻檛,淵淵有金石聲,四坐之改容。典略曰:衡字正平,平原般人也。文士傳曰:衡不知先所出,逸才飄舉。少與孔融作爾汝之交,時衡未滿二十,融已五十。敬衡才秀,共結殷勤,不能相違。以建安初北遊,或勸其詣京師貴游者,衡懷一刺,遂至漫滅,竟無所詣。融數與武帝牋,稱其才。帝傾心欲見,衡稱疾不肯徃,而數有言論。帝甚忿之,以其才名,不殺,圖欲辱之,乃令録爲鼓吏。後至八月相會,大閲試鼓節,作三重閣,列坐賓客。以帛絹製衣,作一岑牟,一單絞及小褌。鼓吏度者,皆當脫其故衣,著此新衣。次傳衡,衡擊鼓爲漁陽摻撾,蹋地來前,躡馺腳足,容態不常,鼓聲甚悲,音節殊妙。坐客莫不忼慨,知必衡也。旣度,不肯易衣,吏呵之曰:鼓吏何獨不易服?衡便止。當武帝前,先脫褌,次脫餘衣,裸身而立,徐徐乃著岑牟,次箸單絞,後乃箸褌畢,復擊鼓,摻槌而去,顔色無怍。武帝笑謂四坐曰:本欲辱衡,衡反辱孤。至今有漁陽摻撾,自衡造也。爲黃祖所殺。孔融曰:「禰衡罪同胥靡,不能發明王之夢。」皇甫謐帝王世紀曰:武丁夢天賜己賢人,使百工寫其像,求諸天下。見築者胥[00047]靡,衣褐於傳巖之野,是謂傅說。張晏曰:胥靡,刑名。胥,相也。靡,從也。謂相從坐輕刑也。魏武慙而赦之。
南郡龐士元聞司馬德操在潁川,故千里候之。至,遇德操采桑,士元從車中謂曰:「吾聞丈夫處世,當帶金佩紫,焉有屈洪流之量,而執絲婦之?」蜀志曰:龐統字士元,襄陽人。少時樸鈍,未有識者。潁川司馬徽有知人之鑒,士元弱冠,徃見徽。徽采桑樹上,坐士元樹下,共語,自晝至夜。徽異之曰:生當爲南州士人之冠冕。由是漸顯。襄陽記曰:士元,德公之從子也。年少未有識者,唯德公重之。年十八,使徃見德操,與語,歎曰:德公誠知人,實盛德也。後劉備訪世事於德操,德操曰:俗士豈識時務,此間自有伏龍、鳳雛。謂諸葛孔明與士元也。華陽國志曰:劉備引士元爲軍師中郎將,從攻洛,爲流失所中,卒,時年三十八。德操曰:司馬徽别傳曰:徽字德操,潁川陽翟人。有人倫鑒識,居荆[00048]州。知劉表性暗,必害善人,乃括囊不談議。時人有以人物問徽者,初不辨其高下,每輒言佳。其婦諫曰:人質所疑,君宜辨論,而一皆言佳,豈人所以咨君之意乎?徽曰:如君所言,亦復佳。其婉約遜遁如此。嘗有妄認徽豬者,便推與之。後得其豬,叩頭來還,徽又厚辭謝之。劉表子琮徃候徽,遣問在不會,徽自鋤園,琮左右問:司馬君在邪?徽曰:我是也。琮左右見其醜陋,駡曰:死庸將軍,諸郎欲求見司馬君,汝何等田奴,而自稱是邪?徽歸,刈頭箸幘出見。琮左右見徽故是向老翁,恐,向琮道之。琮起,叩頭辭謝。徽乃謂曰:卿真不可,然吾甚羞之。此自鋤園,唯卿知之耳。有人臨蠶求簇箔者,徽自棄其蠶而與之。或曰:凡人損己以贍人者,謂彼急我緩也。今彼此正等,何爲與人?徽曰:人未嘗求己,求之不與,將慙,何有以財物令人慙者?人謂劉表曰:司馬德操,奇士也,但未遇耳。表後見之曰:世間人爲妄語,此直小書生耳。其智而能愚,皆此類。荆州破,爲曹操所得。操欲大用,會其病死。「且下車,適知邪徑之速,不慮失道之迷。昔伯成耦耕,不慕諸侯之榮;莊子曰:堯治天下,伯成子[00049]高立爲諸侯,禹爲天子。伯成辭諸侯而耕於野。禹徃見之,趨就下風而問焉。子高曰:昔堯治天下,不賞而民勸,不罰而民畏。今子賞罰而民且不仁,德自此衰,刑自此立。夫子盍行邪?毋落吾事。原憲桑樞,不易有官之宅。家語曰:原憲字子思,宋人,孔子弟子。居魯,環堵之室,茨以生草,蓬户不完,桑樞而瓮牖,上漏下濕,坐而弦歌。子貢軒車不容,巷徃見之:曰:先生何病也?憲曰:憲聞無財謂之貧,學而不能行謂之病。今憲貧也,非病也。夫希世而行,比周而友,學以爲人,教以爲己,仁義之慝,輿馬之飾,憲不忍爲也。何有坐則華屋,行則肥馬,侍女數十,然後奇?此乃許父許由、巢父。所以忼慨,夷齊所以長歎。孟子曰:伯夷、叔齊目不視惡色,耳不聽惡聲,與鄉人居,若在塗炭。蓋聖人之清也。雖有竊秦之爵,千駟之富,古史考曰:呂不韋爲秦子楚行千金貨於華陽夫人,請立子楚爲嗣。及子楚立,封不韋洛陽十萬户,號文信侯。以詐獲爵,故曰竊也。論語曰:齊景公有馬千駟,民無德而稱焉。孔安國曰:千駟,四千[00050]匹。不足貴。」士元曰:「僕生出邊垂,寡義。若不一叩洪鍾,伐雷鼓,則不識其音響。」
劉公幹以失敬罹罪,典略曰:劉楨字公幹,東平寧陽人。建安十六年,世子爲五官中郎將,妙選文學,使楨隨侍太子。酒酣坐歡,乃使夫人甄氏出拜。坐上客多伏,而楨獨平視。他日公聞,乃收楨,減死輸作部。文士傳曰:楨性辯捷,所問應聲而荅,坐平視甄夫人,配輸作部。使磨石。武帝至尚方,觀作者,見楨匡坐,正色磨石。武帝問曰:石何如?楨因得喻己自理,跪而對曰:石出荆山懸巖之巔,外有五色之章,内含卞氏之珍。磨之不加瑩,雕之不增文,稟氣堅貞,受之自然。顧其理枉屈紆繞而不得申。帝顧左右大笑,即日赦之。文帝問曰:「卿何以不謹於文憲?」楨荅曰:「臣誠庸短,亦由陛下綱目不疏。」魏志曰:帝諱丕,字子桓,受漢禪。按:諸書或云,楨被刑魏武之世,建安二十年病亡。後七年,文帝乃即位。而謂楨得罪黃初之時,謬矣。[00051]
鍾毓、鍾會少有令譽,魏書曰:毓字稚叔,潁川長社人,相國繇長子也。年十四,爲散騎侍郎,機捷談笑,有父風。仕至車騎將軍。年十,魏文帝聞之,語其父鍾繇魏志曰:繇字元常,家貧好學,爲周易、老子訓,歷大理相國,遷太傅。曰:「可令來。」於是敕。毓面有汗,帝曰:「卿面何以汗?」毓對曰:「戰戰惶惶,汗出如漿。」復問會:「卿何以不汗?」對曰:「戰戰慄慄,汗不敢出。」
鍾毓兄弟時,值父晝寢,因共偷服藥酒。其父時覺,且託寐以觀之。毓拜而後飲,會飲而不拜。魏志曰:會字士季,繇少子也。敏惠夙成。中䕶軍蔣濟著論,謂觀其眸子,足以知人。會年五歲,繇遣見濟,濟甚異之,曰:非常人也。及壯,有才數,精練名理,累遷黃門侍郎。諸葛誕反,文王征之,會謀居多,時人謂之子房。拜鎮西將軍,伐蜀,[00052]蜀平,進位司徒。自謂功名蓋世,不可復爲人下所。謂親曰:我淮南以來,畫無遺策,四海共知,持此欲安歸乎?遂謀反,見誅,時年四十。旣而問毓何以拜,毓曰:「酒以成禮,不敢不拜。」問會何以不拜,會曰:「偷本非禮,所以不拜。」
魏明帝外祖母築館於甄氏,魏末傳曰:帝諱叡,字元仲,文帝太子。以其母廢,未立爲嗣。文帝與俱獵,見子母鹿,文帝射其母,應弦而倒。復令帝射其子,帝置弓泣曰:陛下已殺其母,臣不忍復殺其子。文帝曰:好語動人心。遂定爲嗣,是爲明帝。魏書曰:文昭甄皇后,明帝母也。父逸,上蔡令。烈宗即位,追封上蔡君。嫡孫象襲爵,象薨,子畼嗣,起大第,車駕親自臨之。旣成,自行視,謂左右曰:「館當以何名?」侍中繆襲曰:文章叙録曰:襲字熙伯,東海蘭陵人。有才學,累遷侍中、光禄勳。「陛下聖思齊於哲王;罔極過於曾、閔。此館之興,情鍾舅氏,宜以『渭陽』名。」秦詩曰:渭陽,康公念母也。[00053]康公之母,晉獻公之女。文公遭驪姬之難,未反而秦姬卒。穆公納文公,康公時爲太子,贈送文公于渭之陽,念母之不見也。我見舅氏,如母存焉。按魏書:帝於後園爲象母起觀,名其里曰渭陽。然則象母即帝之舅母,非外祖母也。且「渭陽」爲館名,亦乖舊史也。
何平叔云:「服五石散,非唯治病,亦覺神明開朗。」魏略曰:何晏字平叔,南陽宛人,漢大將軍進孫也。或云何苗孫也。尚主,又好色,故黃初時無所事任。正始中,曹爽用爲中書,主選舉,宿舊者多得濟拔。爲司馬宣王所誅。秦丞相寒食散論曰:寒食散之方,雖出漢代,而用之者寡,靡有傳焉。魏尚書何晏首獲神效,由是大行於世,服者相尋也。
嵇中散語趙景真:嵇紹趙至叙曰:至字景真,代郡人。漢末,其祖流宕客緱氏,令新之官。至年十二,與母共道傍看。母曰:汝先世非微賤家也,汝後能如此不?至曰:可爾耳。歸便就師誦書,蚤聞父耕叱牛聲,釋書而泣。師問之,荅曰:自傷不能致榮華,而使老父不免勤苦。年十四,入太學觀,時先君在學。[00054]寫石經古文,事訖去,遂隨車問先君姓名。先君曰:年少何以問我?至曰:觀君風器非常,故問耳。先君具告之。至年十五,陽病,數數狂走五里三里,爲家追得,又灸身體十數處。年十六,遂亡命,徑至洛陽,求索先君不得。至鄴,沛國史仲和是魏領軍史渙孫也,至便依之,遂名翼,字陽和。先君到鄴,至具道太學中事,便遂先君歸山陽經年。至長七尺三寸,潔白黑髮,赤脣明目,鬢鬚不多,閒詳安諦,體若不勝衣。先君嘗謂之曰:卿頭小而鋭,瞳子白黑分明,視瞻停諦,有白起風。至論議清辯,有從横才,然亦不以自長也。孟元基辟爲遼東從事,在郡斷九獄,見稱清當。自痛棄親遠游,母亡不見,吐血發病,服未竟而亡。「卿瞳白黑分明,有白起之風,嚴尤三將叙曰:白起,平原君勸趙孝成王受馮亭。王曰:受之,秦兵必至,武安君必將,誰能當之者乎?對曰:澠池之會臣察武安君,小頭而面鋭,瞳子白黑分明,視瞻不轉。小頭而面鋭者,敢斷决也;瞳子白黑分明者,見事明也;視瞻不轉者,執志强也。可與持久,難與爭鋒。廉頗爲人勇鷙而愛士,知難而忍耻,與之野戰,則不如持守,足以當之。王從其計。恨量狹。」趙[00055]云:「尺表能審璣衡之度,周髀曰:夏至,北方二萬六千里,冬至,南方十三萬五千里。日中樹表,則無影矣。周髀長八尺,夏至日晷尺六寸。髀,股也;晷,勾也。正南千里,勾尺五寸;正北千里,勾尺七寸。周髀之書也。寸管能測徃復之氣。呂氏春秋曰:黃帝使伶倫自大夏之西、崑崙之隂,取竹之嶰谷生,其竅厚薄均者,斷兩節間而吹之,以爲黃鍾之管。制十二筩,以聽鳳凰之鳴。雄鳴六,雌鳴六,以爲律呂。續漢書律曆志曰:十二律之變,至於六十,以律候氣。候氣之法,爲室三重,户閉,塗釁必周,密布緹幔,以木爲案,加律其上,以葭莩灰抑其内,爲氣所動者,其灰散也,以此候之。何必在,但問識如何耳!」
司馬景王東征,魏書曰:司馬師字子元,相國宣文侯長子也。以道德清粹,重於朝廷,爲大將軍、録尚書事。毋丘儉反,師自征之。薨,謚景王。取上黨李喜,以從中郎。因問喜曰:「昔先公辟君不就,今孤召君,何以來?」喜對[00056]曰:「先公以禮待,故得以禮進𨓆?;明公以法繩,喜畏法而至耳。」晉諸公贊曰:喜字季和,上黨銅鞮人也。少有高行,研精藝學。宣帝爲相國,辟喜,喜固辭疾。景帝輔政,爲從事中郎,累遷光禒大夫、特進,贈太保。
鄧艾口喫,語稱「艾艾」。魏志曰:艾字士載,棘陽人。少爲農人養犢。年十二,隨母至潁川,讀故大丘長碑文曰:言爲世範,行爲士則。遂名範,字士則。後宗族有同者,故改焉。每見高山大澤,輒規度指畫軍營處所,時人多笑焉。後見司馬宣王,三辟爲掾,累遷征西將軍。伐蜀,蜀平,進位太尉。爲衛瓘所害。晉文王戲之曰:「卿云艾艾,定是幾艾?」對曰:「鳳兮鳳兮,故是一鳳。」朱鳳晉紀曰:文王諱昭,字子上,宣帝次子也。列仙傳曰:陸通者,楚狂接輿也。好養性,游諸名山,嘗遇孔子而歌曰:鳳兮鳳兮,何德之衰!徃者不可諫,來者猶可追。後入蜀,在峨嵋山中也。
嵇中散旣被誅,向期舉郡計入洛,文王引進,問曰:[00057]「聞君有箕山之志,何以在此?」對曰:「巢、許狷介之士,不足多慕。」王咨嗟。向秀别傳曰:秀字子期,河内人。少爲同郡山濤所知,又與譙國嵇康、東平呂安友善,並有拔俗之韻。其進止無不同,而造事營生業亦不異。常與嵇康偶鍛於洛邑,與呂安灌園於山陽,不慮家之有無,外物不足怫其心。弱冠著儒道論,棄而不録。好事者或存之,或云是其族人所作,困於不行,乃告秀,欲假其名。秀笑曰:可復爾耳。後康被誅,秀遂失圖。乃應歲舉到京師,詣大將軍司馬文王。文王問曰:聞君有箕山之志,何能自屈?秀曰:常謂彼人不達堯意,本非所慕也。一坐皆說。隨次轉至黃門侍郎、散騎常侍。
晉武帝始登阼,探策得「一」。晉世譜曰:世祖諱炎,字安宇。咸熙二年,受魏禪。王者世數,繋此多少。帝旣不說,羣臣失色,莫能有言者。侍中裴楷進曰:「臣聞天得一以清,地得一以寧,侯王[00058]得一以天下貞。」帝說,羣臣歎服。王弼老子注云:一者,數之始,物之極也。各是一物,所以爲主也。各以其一,致此清、寧、貞。
滿奮畏風。在晉武帝坐,北窗作琉璃屏,實密似疏,奮有難色。帝笑之。荀綽冀州記曰:奮字武秋,高平人,魏太尉寵之孫也。性清平有識,自吏部郎出爲冀州刺史。晉諸公贊曰:奮體量清雅,有曾祖寵之風。遷尚書令,爲荀顗所害。奮荅曰:臣猶吳牛,月而喘。今之水牛,唯生江淮間,故謂之吳牛也。南土多暑,而此牛畏𤍠,見月疑是日,所以見月則喘。
諸葛靚在吳,於朝堂會。晉諸公贊曰:靚字仲思,琅邪人,司空誕少子也。雅正有才望。誕以壽陽叛,遣靚入質於吳,以靚爲右將軍、大司馬。孫皓問:「卿字仲思,何所思?」對曰:「家思孝,君思忠,朋友思信,如斯而已。」[00059]
蔡洪洪集録曰:洪字叔開,吳郡人。有才辯。初仕吳朝,太康中,本州從事,舉秀才。王隱晉書曰:洪仕至松滋令。赴洛,洛中人問曰:「幕府初開,羣公辟命,求英奇於仄陋,采賢俊於巖穴。君吳楚之士,亡國之餘,有何異才,而應斯舉?」蔡荅曰:「夜光之珠,不必出於孟津之河;舊說云:隨侯出行,有蛇斬而中斷者,侯連而續之,蛇遂得生而去。後衘明月珠以報其德,光明照夜同晝,因曰隋珠。左思蜀都賦所謂「隨侯鄙其夜光」也。盈握之璧,不必采於崑崙之山。韓氏曰:和氏之璧,蓋出於井里之中。禹生於東夷,文王生於西羌,按:孟子曰:舜生於諸馮,東夷人也。文王生於岐周,西戎人也。則東夷是舜,非禹也。聖賢所出,何必常處?昔武王伐紂,遷頑民於洛邑,尚書曰:成周旣成,遷殷頑民,作多士。孔安國注曰:殷大夫心不則德義之經,故徙於王都,邇教誨也。得無諸君[00060]是其苗裔乎?按:華令思舉秀才入洛,與王武子相酬對,皆與此言不異,無容二人同有此辭。疑世說穿鑿也。
諸名士共至洛水戲,竹林七賢論曰:王濟諸人嘗至洛水解禊事。明日,或問濟曰:昨游,有何語議?濟云云。還,樂令廣也。問王夷甫曰:「今日戲樂乎?」虞預晉書曰:王衍字夷甫,琅邪臨沂人,司徒戎從弟,父又平北將軍。夷甫蚤知名,以清虚通理稱。仕至太尉,爲石勒所害。王曰:「裴僕射善談名理,混混有雅致;晉惠帝起居注曰:裴頠字逸民,河東聞喜人,司空秀之少子也。冀州記曰:頠弘濟有清識,稽古善言名理,履行高整,自少知名。歷侍中、尚書左僕射,爲趙王倫所害。張茂先論史,靡靡可聽;晉陽秋曰:華博覽洽聞,無不貫綜。世祖嘗問漢事,及建章千門萬户,華畫地成圖,應對如流,張安世不能過也。我與王安豐戎也。說延陵、房,亦超超玄箸。」晉諸公贊曰:夷甫好尚談稱,爲時人[00061]物所宗。
王武、晉諸公贊曰:王濟字武子,太原晉陽人,司徒渾第二子也。有儁才,能清言。起家中書郎,終太僕。孫荆文士傳曰:孫楚,字子荆,太原中都人也。晉陽秋曰:楚,驃騎將軍資之孫,南陽太守宏之子。鄉人王濟,豪俊公子,爲本州大中正,訪問宏,爲鄉里品狀。濟曰:此人非鄉評所能名,吾自狀之。曰:天才英特,亮拔不羣。仕至馮翊太守。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。王云:「其地坦而平,其水淡而清,其人廉且貞。」孫云:「其山㠑巍以嵯峨,其水㳌渫而揚波,其人磊砢而英多。」按:三秦記、語林載蜀人伊籍稱吳土地人物,與此語同。
樂令女適將軍成都王頴,虞預晉書曰:樂廣字彦輔,南陽人。清夷沖曠,加有理識,累遷侍中、河南尹。在朝廷用心虚淡,時人重其貞貴,代王戎爲尚書令。八王故事曰:司馬頴字叔[00062]度,世祖第十九子。封成都王大將軍。王兄長沙王執權於洛,晉百官名曰:司馬乂,字士度,封長沙王。八王故事曰:世祖第十七子。遂構兵相圖。長沙王親近人,遠外君,凡在朝者,人懷危懼。樂令旣允朝望,加有婚親,羣讒於長沙。長沙嘗問樂令,樂令神色自若,徐荅曰:「豈以五男易一女?」晉陽秋曰:成都王之起兵,長沙王猜廣,廣曰:寧以一女而易五男?乂猶疑之,遂以憂卒。由是釋然,無復疑慮。
陸機詣王武,晉陽秋曰:機字士衡,吳郡人。祖遜,吳丞相。父抗,大司馬。機與弟雲並有儁才,司空張華見而說之曰:平吳之利,在獲二儁。機别傳曰:博學善屬文,非禮不動。入晉仕著作郎,至平原内史。武前置數斛羊酪,指以示陸曰:「卿江東何以敵此?」陸云:「有千里蓴羹,但未下鹽豉耳。」[00063]
中朝有兒,父病,行乞藥。主人問病,曰:「患瘧。」主人曰:「尊侯明德君,何以病瘧?」俗傳行瘧鬼小,多不病巨人,故光武嘗謂景丹曰:嘗聞壯士不病瘧,大將軍反病瘧耶?荅曰:「來病君,所以瘧耳。」
崔正熊詣都郡。都郡將姓陳,問正熊:「君去崔杼幾世?」荅曰:「民去崔杼,如明府之去陳恒。」晉百官名曰:崔豹字正熊,燕國人。惠帝時官至太傅丞。
元帝始過江,朱鳳晉書曰:帝諱叡,字景文。祖伷,封琅邪王。父恭王瑾嗣帝,襲爵爲琅邪王。少而明惠,因亂過江起義,遂即皇帝位。謚法曰:始建國都曰元。謂顧驃騎曰:「寄人國土,心常懷慙。」榮跪對曰:「臣聞王者以天下家,是以耿亳無定處,帝王世紀曰:殷祖乙徙耿,爲河所毁。今河東皮氏耿鄉是也。盤庚五遷,復南居[00064]亳。今景亳是也。九鼎遷洛邑,春秋傳曰:武王克商,遷九鼎於洛邑。今之偃師是也。願陛下勿以遷都念。」
庾公造周伯仁,虞預晉書曰:周顗字伯仁,汝南安城人,揚州刺史浚長子也。晉陽秋曰:顗有風流才氣,少知名,正體嶷然,儕輩不敢媟也。汝南賁秦淵通清操之士,嘗歎曰:汝、潁固多賢士,自頃陵遲,雅道殆衰。今復見周伯仁,伯仁將祛舊風,清我邦族矣。舉寒素,累遷尚書僕射,爲王敦所害。伯仁曰:「君何所欣說而忽肥?」庾曰:「君復何所憂慘而忽瘦?」伯仁曰:「吾無所憂,直是清虚日來,滓穢日去耳。」
過江諸人,每至美日,輒相邀新亭,藉卉飲宴。丹陽記曰:新亭,吳舊立,先基崩淪。隆安中,丹陽尹司馬恢之徙創今地。周侯顗也。中坐而歎曰:「風景不殊,正自有山河之異!」皆相視流淚。唯王丞相導也。[00065]愀然變色曰:「當共勠力王室,克復神州,何至作楚囚相對?」春秋傳曰:楚伐鄭,諸侯救之。鄭執鄖公鍾儀獻晉景公觀軍府,見而問之曰:南冠而縶者爲誰?有司對曰:楚囚也。使税之,問其族,對曰:伶人也。能爲樂乎?曰:先父之職,敢有二事。與之琴,操南音。范文子曰:楚囚,君子也。樂操土風,不忘舊也。君蓋歸之,以合晉、楚之成。
衛洗馬初欲渡江,形神慘顇,語左右云:「此芒芒,不覺百端交集。茍未免有情,亦復誰能遣此?」晉諸公贊曰:衛玠字叔寶,河東安邑人。祖父瓘,太尉。父恒,黃門侍郎。玠别傳曰:玠潁識通達,天韻標令,陳郡謝幼輿敬以亞父之禮。論者以爲出王眉子、平子、武子之右。世咸謂:諸王三子,不如衛家一兒。娶樂廣女,裴叔道曰:妻父有冰清之姿,壻有璧潤之望,所謂秦晉之匹也。爲太子洗馬。永嘉四年,南至江夏,與兄别於梁里澗,語曰:在三之義,人之所重。今日忠臣,致身之運,可不勉乎!行至豫章,乃卒。[00066]
顧司空未知名,詣王丞相。丞相極,對之疲睡。顧思所以叩會之,顧和别傳曰:和字君孝,吳郡人。祖容,吳荆州刺史。父相,晉臨海太守。和總角知名,族人顧榮雅相器愛,曰:此吾家之騏驥也,必振衰族。累遷尚書令。因謂同坐曰:「昔每聞元公顧榮。道公恊贊中宗,保全江表,鄧粲晉紀曰:導與元帝有布衣之好,知中國將亂,勸帝渡江,求爲安東司馬,政皆決之,號仲父。晉中興之功,導實居其首。體不安,令人喘息。」丞相因覺,謂顧曰:「此珪璋特達,機警有鋒。」
會稽賀生,體識清遠,言行以禮。賀循别見。不徒東南之美,爾雅曰:東南之美者,有會稽之竹箭焉。實海内之秀。
劉琨雖隔閡寇戎,志存本朝,王隱晉書曰:琨字越石,中山魏昌人。祖邁,有經[00067]國之才。父璠,光禄大夫。琨少稱儁朗,累遷司徒長史、尚書右丞。迎大駕於長安,以有殊勳,封廣武侯。年三十五,出爲并州刺史,爲段日磾所害。謂温嶠曰:「班彪識劉氏之復興,馬援知光之可輔。漢書叙傳曰:彪字叔皮,扶風人,客於天水。隴西隗囂有窺覦之志,彪作王命論以諷之。東觀漢記曰:馬援字文淵,茂陵人。從公孫述、隗囂游。後見光武曰:天下反覆,盜名字者不可勝數。今見陛下寥廓大度,同符高祖,乃知帝王自有貞也。帝甚壯之。今晉祚雖衰,天命未改,吾欲立功於河北,使卿延譽於江南,其行乎?」温曰:「嶠雖不敏,才非昔人,明公以桓、文之姿,建匡立之功,豈敢辭命!」虞預晉書曰:嶠字太真,太原祁人。少標俊清徹,英穎顯名,爲司空劉琨左司馬。是時二都傾覆,天下大亂,琨聞元皇受命中興,忼慨幽朔,志存本朝,使嶠奉使。嶠喟然對曰:嶠雖乏管、張之才,而明公有桓、文之志,敢辭不敏,以違高㫖。以左長史奉使勸進,累遷驃騎大將軍。[00068]
温嶠初劉琨使來過江。于時江左營建始爾,綱紀未舉。温新至,深有諸慮。旣詣王丞相,陳主上幽越、社稷焚滅、山陵夷毁之酷,有黍離之痛。温忠慨深烈,言與泗俱,丞相亦與之對泣。叙情旣畢,便深自陳結,丞相亦厚相酬納。旣出,歡然言曰:「江左自有管夷吾,此復何憂?」史記曰:管仲夷吾者,潁上人。相齊桓公,九合諸侯,一匡天下。語林曰:初,温奉使勸進,晉王大集賓客見之。温公始入,姿形甚陋,合坐盡驚。旣坐,陳說九服分崩,皇室弛絶,晉王君臣莫不歔欷。及言天下不可以無主,聞者莫不踊躍,植髮穿冠。王丞相𣸧相付託。温公旣見丞相,便游樂不住,曰:旣見管仲,天下事無復憂。
王敦兄含光禄勳。含别傳曰:含字處弘,琅邪臨沂人。累遷徐州刺史、光禄勳。與弟[00069]敦作逆,伏誅。敦旣逆謀,屯據南州,含委職奔姑孰。郭粲晉紀曰:初,王導恊贊中興,敦有方面之功。敦以劉隗爲間巳,舉兵討之,故含南奔武昌,朝廷始警備也。王丞相詣闕謝。中興書曰:導從兄敦舉兵討劉隗,導率子弟二十餘人,旦旦到公車,泥首謝罪。司徒、丞相、揚州官僚問訊,倉卒不知何辭。顧司空時揚州别駕,援翰曰:「王光祿遠避流言,明公蒙塵路次,羣下不寧,不審尊體起居何如?」
郗太尉拜司空,語同坐曰:「平生意不在多,值世故紛紜,遂至台鼎。朱博翰音,實愧於懷。」漢書曰:朱博字子元,杜陵人。爲丞相,臨拜,延登受策,有大聲如鍾鳴。上問揚雄、李尋,對曰:洪範所謂鼓妖者也。人君不聦,空名得進,則有無形之聲。博後坐事自殺。故序傳曰:博之翰音,鼓妖先作。易中孚曰:上九,翰音登于天,貞凶。王弼注曰:翰,高飛[00070]也。飛者,音飛而實不從也。
高坐道人不作語。或問此意,簡文曰:「以簡應對之煩。」高坐别傳曰:和尚胡名尸黎密,西域人,傳云國王子,以國讓弟,遂爲沙門。永嘉中,始到此土,止於太市中。和尚天姿高朗,風韻遒邁。丞相王公一見奇之,以爲吾之徒也。周僕射領選,撫其背而歎曰:若選得此賢,令人無恨。俄而周侯遇害,和尚對其靈坐作胡祝數千言,音聲高畼,旣而揮涕收淚。其哀樂廢興,皆此。類性高簡,不學晉語。諸公與之言,皆因傳譯。然神領意得,頓在言前。塔寺記曰:尸黎密冡曰高坐。在石子岡。常行頭陀。卒於梅岡,即葬焉。晉元帝於冡邊立寺。因名高坐。
周僕射雍容好儀形,詣王公,初下車,隱數人,王公含笑看之。旣坐,傲然嘯詠。王公曰:「卿欲希嵇、阮邪?」荅曰:「何敢近舍明公,遠希嵇、阮!」鄧粲晉紀曰:伯仁儀容弘偉,善於俛仰應荅,精神足[00071]以蔭映數人。深自持,能致人,而未嘗徃焉。
庾公嘗入佛圖,卧佛,涅槃經云:如來背痛,於雙樹間北首而卧,故後之圖繪者爲此象。曰:「此疲於津梁。」于時以名言。
摯瞻曾作四郡太守,將軍户曹參軍,復出作内史,摯氏世本曰:瞻字景游,京兆長安人,太常虞兄子也。父育,凉州刺史。瞻少善屬文,起家著作郎中。朝亂,依王敦爲户曹參軍,歷安豐、新蔡、西陽太守。見敦以故壞裘賜老病外部都督。瞻諫曰:尊裘雖故,不宜與小吏。敦曰:何爲不可?瞻時因醉曰:若上服皆可用賜,貂蟬亦可賜下乎?敦曰:非喻,所引如此,不堪二千石。瞻曰:瞻視去西陽,始脫屣耳。敦反,乃左遷隨郡内史。年始十九。嘗别王敦,敦謂瞻曰:「卿年未十,已萬石,亦太蚤。」瞻曰:「方於將軍少太蚤,比之甘羅,已太老。」摯氏世本曰:瞻高亮有氣節,故以此[00072]荅敦。後知敦有異志,建興四年,與第五琦據荆州以距敦,竟爲所害。史記曰:甘羅,秦相茂之孫也。年十二,而秦相呂不韋欲使張唐相燕,唐不肯行,甘羅說而行之。又請車五乘以使趙。還報秦,秦封甘羅爲上卿,賜以甘茂田宅。
梁國楊氏,九歲,甚聦惠。孔君平王隱晉書曰:孔坦字君平,會稽山隂人。善春秋,有文辯,歷太子舍人,累遷廷尉卿。詣其父,父不在,乃呼兒出,設果。果有楊梅。孔指以示兒曰:「此是君家果。」兒應聲荅曰:「未聞孔雀是夫家禽。」
孔廷尉以裘與從弟沈,孔氏譜曰:沈字德度,會稽山隂人。祖父奕,全椒令。父羣,鴻臚卿。沈至琅邪王文學。沈辭不受。廷尉曰:「晏平仲之儉,祠其先人,豚肩不掩豆,猶狐裘數十年,劉向别録曰:晏平仲名嬰,東萊夷維人。事[00073]齊靈公、莊公,以節儉力行重於齊。禮記曰:晏平仲祀其先人,豚肩不掩豆,君子以爲儉也。又曰:晏子一狐裘三十年,晏子焉知禮?注:豚,俎實也。豆,徑尺。言併豚之兩肩不能掩豆,喻少也。卿復何辭此?」於是受而服之。
佛圖澄與諸石遊,澄别傳曰:道人佛圖澄,不知何許人,出於燉煌。好佛道,出家爲沙門。永嘉中,至洛陽,值京師有難,潜遁草澤間。石勒雄異,好殺害,因勒大將軍郭默略見勒,以麻油塗掌,占見吉凶,數百里外聽浮圖鈴聲,逆知禍福。勒甚敬信之。虎即位,亦師澄,號大和尚。自知終日開棺無屍,唯袈裟法服在焉。林公曰:「澄以石虎海鷗鳥。」趙書曰:虎字季龍,勒從弟也。征伐每斬將搴旗。勒死,誅勒諸兒,襲位。莊子曰:海上之人好鷗者,每旦之海上,從鷗游,鷗之至者數百而不止。其父曰:吾聞鷗鳥從汝游,取來玩之。明日之海上,鷗舞而不下。
謝仁祖年八歲,謝豫章鯤子。别見。將送客,爾時語已神悟,[00074]自參上流。諸人咸共歎之曰:「年少一坐之顔回。」仁祖曰:「坐無尼父,焉别顔回?」晉陽秋曰:謝尚字仁祖,陳郡人,鯤之子也。齠齔喪兄,哀慟過人。及遭父喪,温嶠喭之,尚號叫極哀。旣而收涕告訴,有異常童。嶠奇之,由是知名。仕至鎮西將軍、豫州刺史。
陶公疾篤,都無獻替之言,朝士以恨。陶氏叙曰:侃字士衡,其先鄱陽人,後徙尋陽。侃少有遠槩綱維宇宙之志。察孝廉入洛,司空張華見而謂曰:後來匡主寧民,君其人也。劉弘鎮沔南,取爲長史,謂侃曰:昔吾爲羊太傅參佐,見語云:君後當居身處。今相觀亦復然矣。累遷湘、廣、荆三州刺史,加羽葆鼓吹,封長沙郡公。大將軍,贊拜不名,劒履上殿,進太尉,贈大司馬。謚桓公。按:王隱晉書載侃臨終表曰:臣少長孤寒,始願有限,過蒙先朝歷世異恩。臣年垂八十,位極人臣,啓手啓足,當復何恨!但以餘寇未誅,山陵未復,所以憤慨兼懷,唯此而已!猶冀犬馬之齒,尚可少延,欲爲陛下北吞石虎,[00075]西誅李雄,勢遂不振,良圖永息。臨書振腕,涕泗横流。伏願遴選代人,使必得良才,足以奉宣王猷,遵成志業,則雖死之日,猶生之年。有表若此,非無獻替。仁祖聞之曰:「時無竪刁,故不貽陶公話言。」呂氏春秋曰:管仲病,桓公問曰:子如不諱,誰代子相者?竪刁何如?管仲曰:自宫以事君,非人情,必不可用。後果亂齊。時賢以德音。
竺法深在簡文坐,劉尹問:「道人何以游朱門?」荅曰:「君自其朱門,貧道如游蓬户。」高逸沙門傳曰:法師居會稽,皇帝重其風德,遣使迎焉,法師暫出應命。司徒會稽王天性虚澹,與法師結殷勤之歡。師雖升履丹墀,出入朱邸,泯然曠達,不異蓬宇也。或云卞令。别見。
孫盛庾公記室參軍,中興書曰:盛字安國,太原中都人。博學强識,歷著作郎、瀏陽令。庾亮爲荆州,以爲征西主簿,累遷祕書監。從獵,將其兒俱行。庾公不[00076]知,忽於獵場齊莊,時年七八歲。庾謂曰:「君亦復來邪?」應聲荅曰:「所謂『無無,從公于邁』。」
孫齊由、齊莊人時詣庾公。公問齊由「何字」,荅曰:「字齊由。」公曰:「欲何齊邪?」曰:「齊許由。」晉百官名曰:孫潜字齊由,太原人。中興書曰:潜,盛長子也,豫章太守。殷仲堪下討王國寶,潜時在郡,逼爲咨議參軍,固辭不就,遂以憂卒。齊莊「何字」,荅曰:「字齊莊」。公曰:「欲何齊?」曰:「齊莊周。」公曰:「何不慕仲尼而慕莊周?對曰:「聖人生知,故難企慕。」庾公喜兒對。孫放别傳曰:放字齊莊,監君次子也。年八歲,太尉庾公召見之。放清秀,欲觀試,乃授紙筆令書,放便自疏名字,公題後問之曰:爲欲慕莊周邪?放書荅曰:意欲慕之。公曰:何故不慕仲尼而慕莊周?放曰:仲尼生而知之,非希企所及。至於莊周,是其次者,故慕耳。公謂賓客曰:王輔嗣應荅,恐不[00077]能勝之。卒長沙王相。
張玄之、顧敷,是顧和中外孫,皆少而聦惠,和並知之,而常謂顧勝,親重偏至,張頗不懨。敷别見。續晉陽秋曰:張玄之字祖希,吳郡太守澄之孫也。少以學顯,歷吏部尚書,出爲冠軍將軍、吳興太守。會稽内史謝玄同時之郡,論者以爲南北之望。玄之名亞謝玄,時亦稱南北二玄。卒於郡。于時,張年九歲,顧年七歲,和與俱至寺中,佛般泥洹像,弟有泣者,有不泣者。和以問孫。玄謂:「被親故泣,不被親故不泣。」敷曰:「不然,當由忘情故不泣,不能忘情故泣。」大智度論曰:佛在隂菴羅雙樹間,入般涅槃,卧北首,大地震動。諸三學人,僉然不樂,郁伊交涕。諸無學人,但念諸法,一切無常。
庾法畼造庾太尉,握麈尾至佳,公曰:「此至佳,那得在?」[00078]法畼曰:「廉者不求,貪者不與,故得在耳。」法畼,氏族所出未詳。法畼著人物論,自叙其美云:悟鋭有神,才辭通辯。
庾稚恭荆州,庾翼别傳曰:翼字稚恭,潁川鄢陵人也。少有大度,時論以經略許之。兄太尉亮薨,朝議推才,乃以翼都督七州。進征南將軍、荆州刺史。以毛扇上武帝。武帝疑是故物。傅咸羽扇賦序曰:昔吳人直截鳥翼而摇之,風不減方圓二扇而功無加,然中國莫有生意者。滅吳之後,翕然貴之,無人不用。按:庾懌以白羽扇獻武帝,帝嫌其非新,反之,不聞翼也。侍中劉劭曰:文字志曰:劭字彦祖,彭城叢亭人。祖訥,司隸校尉。父松,成臯令。劭博識好學,多藝能,善草隸。初仕領軍參軍。太傅出東,劭謂京洛必危,乃單馬奔揚州,歷侍中、豫章太守。「柏梁雲構,工匠先居其下;管弦繁奏,鍾夔先聽其音。鍾,鍾期也。夔,舜樂正。稚恭上扇,以好不以新。」庾後聞之曰:「此人宜在帝左[00079]右。」
何驃騎亡後,何充别見。徵褚公入。旣至石頭,王長史、劉尹同詣褚。褚曰:「真長,何以處我?」真長顧王曰:「此能言。」褚因視王,王曰:「國自有周公。」晉陽秋曰:充之卒,議者謂太后父裒宜秉朝政,裒自丹徒入朝。吏部尚書劉遐勸裒曰:會稽王令德,國之周公也,足下宜以大政付之。裒長史王胡之亦勸歸藩,於是固辭歸京。
桓公北征,經金城,前琅邪時種柳皆已十圍,慨然曰:「木猶如此,人何以堪!」攀枝執條,泫然流淚。桓温别傳曰:温字元子,譙國龍亢人,漢五更桓榮後也。父彝,有識鑒。温少有豪邁風氣,爲温嶠所知。累遷琅邪内史,進征西大將軍,鎮西夏。時逆胡未誅,餘燼假息,温親勒郡卒,建旗致討,清蕩伊、洛,展敬園陵。薨,謚宣武侯。[00080]
簡文作撫軍時,嘗與桓宣武俱入朝,更相讓在前。宣武不得已而先之,因曰:「伯執殳,王前驅。」衛詩也。殳,長一丈二尺,無刃。簡文曰:「所謂『無無,從公于邁。』」
顧悅與簡文同年,而髮蚤白。中興書曰:悅字君叔,晉陵人。初爲殷浩揚州别駕,浩卒,上疏理浩。或諫以浩爲太宗所廢,必不依許。悅固爭之,浩果得申,物論稱之。後至尚書左丞。簡文曰:「卿何以先白?」對曰:「蒲柳之姿,望秋而落;松柏之質,經霜彌茂。」顧凱之爲父傳曰:君以直道陵遲於世,入見王,王髮無二毛,而君已斑白。問君年,乃曰:卿何偏蚤白?君曰:松柏之姿,經霜猶茂;臣蒲柳之質,望秋先零。受命之異也。王稱善久之。
桓公入峽,絶壁天懸,騰波迅急。晉陽秋曰:温以永和二年,率所領七千餘人伐蜀,拜表輒行。迺歎曰:「旣忠臣,不得孝,如何?」漢書曰:王[00081]陽爲益州刺史,行部至邛僰九折坂,歎曰:奉先人遺體,奈何數乘此險!以病去官。後王尊爲刺史,至其坂,問吏曰:非王陽所畏之道邪?吏曰:是。叱其馭曰:驅之。王陽爲孝子,王尊爲忠臣。初,熒惑入太微,尋廢海西。晉陽秋曰:泰和六年閏十月,熒惑入太微端門。十一月,大司馬桓温廢帝爲海西公。晉安帝紀曰:桓温於枋頭奔敗,知民望之去也,乃屠袁真於壽陽。旣而謂郗超曰:足以雪枋頭之耻乎?超曰:未厭有識之情也。公六十之年,敗於大舉,不建高世之勳,未足以鎮厭民望。因說温以廢立之事。時温夙有此謀,深納超言,遂廢海西。簡文登阼,復入太微,帝惡之。徐廣晉紀曰:咸安元年十二月,熒惑逆行入太微,至二年七月猶在焉。帝懲海西之事,心甚憂之。時郗超中,在直。中興書曰:超字景興,高平人,司空愔之子也。少而卓犖不羈,有曠世之度。累遷中書郎、司徒左長史。引超入曰:「天命脩短,故非所計,政當無復近日不?」超曰:「司馬方將外固封疆,[00082]内鎮社稷,必無若此之慮。臣陛下以百口保之。」帝因誦庾仲初詩庾闡從征詩也。曰:「志士痛朝危,忠臣哀主辱。」聲甚悽厲。郗受假還東,帝曰:「致意尊公,家國之,遂至於此。由是身不能以道匡衛,思患預防,愧歎之深,言何能喻!」因泣下流襟。續晉陽秋曰:帝外壓彊臣,憂憤不得志,在位二年而崩。
簡文在暗室中坐,召宣武。宣武至,問:「上何在?」簡文曰:「某在斯。」時人以能。論語曰:師冕見,及階,子曰:階也。及席,子曰:席也。皆坐,子告之曰:某在斯,某在斯。注:歷告坐中人也。
簡文入華林園,顧謂左右曰:「會心處不必在遠,翳然林水,便自有濠濮閒想,濠、濮,二水名也。莊子曰:莊子與惠子游濠梁水上,莊[00083]子曰:鯈魚出游從容,是魚樂也。惠子曰:子非魚,安知魚之樂邪?莊子曰:子非我,安知我之不知魚之樂也?莊周釣在濮水,楚王使二大夫造焉,曰:願以境内累莊子。莊子持竿不顧,曰:吾聞楚有神龜者,死已三千年矣,巾笥而藏於廟。此寧曳尾於塗中,寧留骨而貴乎?二大夫曰:寧曳尾於塗中。莊子曰:徃矣,吾亦寧曳尾於塗中。覺鳥獸禽魚自來親人。」
謝太傅語王右軍曰:「中年於哀樂,與親友别,輒作數日惡。」王曰:文字志曰:王羲之字逸少,琅邪臨沂人。父曠,淮南太守。羲之少朗拔,爲叔父廙所賞。善草隸。累遷江州刺史、右軍將軍、會稽内史。「年在桑榆,自然至此,正賴絲竹陶寫,恒恐兒輩覺,損欣樂之趣。」
支道林常養數匹馬。或言「道人畜馬不韻」。支曰:「貧道重其神駿。」高逸沙門傳曰:支遁字道林,河内林慮人,或曰陳留人,本姓閔氏。少而任心獨徃,風[00084]期高亮,家世奉法。嘗於餘杭山沈思道行,泠然獨畼。年二十五,始釋形入道。年五十三,終於洛陽。
劉尹與桓宣武共聽講禮記,桓云:「時有入心處,便覺咫尺玄門。」劉曰:「此未關至極,自是金華殿之語。」漢書叙傳曰:班伯少受詩於師丹,大將軍王鳳薦伯於成帝,宜勸學,召見宴暱,拜爲中常侍。時上方向學,鄭寬中、張禹朝夕入說尚書、論語於金華殿,詔伯受之。
羊秉撫軍參軍,少亡,有令譽。夏侯孝若之敘,極相讚悼。羊秉敘曰:秉字長逹,太山平陽人,漢南陽太守續曾孫。大父魏郡府君,卽車騎掾元子也。府君夫人鄭氏無子,乃養秉。齠齔而佳,小心敬慎。十歲而鄭夫人薨,秉思容盡哀。俄而公府掾及夫人並卒,秉羣從父率禮相承,人不間其親,雍雍如也。仕參撫軍將軍事,將奮千里之足,揮沖天之翼,惜乎春秋三十有二而卒。昔罕虎死,子産以爲無與爲善。自夫子之没,有子産之歎矣。亡後有子,男又不育,是何行[00085]善而禍繁也?豈非司馬生之所惑與?羊權黃門侍郎,侍簡文坐。帝問曰:「夏侯湛别見。作羊秉敘,絶可想,是卿何物?有後不?」羊氏譜曰:權字道輿,徐州刺史悅之子也。仕至尚書左丞。權潸然對曰:「亡伯令問夙彰,而無有繼嗣,雖名播天聽,然胤絶聖世。」帝嗟慨久之。
王長史與劉真長别後相,王長史别傳曰:濛字仲祖,太原晉陽人。其先出自周室,經漢、魏世爲大族。祖父佐,北軍中候。父訥,葉令。濛神氣清韶,年十餘歲,放邁不羣,弱冠檢尚,風流雅正,外絶榮競,内寡私欲。辟司徒掾、中書郎,以后父贈光祿大夫。王謂劉曰:「卿更長進。」荅曰:「此若天之自高耳。」語林曰:仲祖語真長曰:卿近大進。劉曰:卿仰看邪?王問何意,劉曰:不爾,何由測天之高也?
劉尹云:「人想王荆産佳,此想長松下當有清風耳。」荆産,[00086]王微小字也。王氏譜曰:微字幼仁,琅邪人。祖父乂,平北將軍。父澄,荆州刺史。微歷尚書郎、右軍司馬。
王仲祖聞蠻語不解,茫然曰:「若使介葛盧來朝,故當不昩此語。」春秋傳曰:介葛盧來朝魯,聞牛鳴,曰:是生三犧,皆用之矣。其音云。問之而信。杜預注曰:介,東夷國。葛盧,其君名也。
劉真長丹陽尹,許玄度出都就劉宿。續晉陽秋曰:許詢字玄度,高陽人,魏中領軍允玄孫。總角秀惠,衆稱神童。長而風情簡素。司徒掾辟,不就。蚤卒。牀帷新麗,飲食豐甘。許曰:「若保全此處,殊勝東山。」劉曰:「卿若知吉凶由人,吾安得不保此?」春秋傳曰:吉凶無門,唯人所召。王逸少在坐,曰:「令巢、許遇稷、契,當無此言。」人並有愧色。
王右軍與謝太傅共登冶城,揚州記曰:冶城,吳時鼓鑄之所,吳平,猶不廢。王[00087]茂弘所治也。謝悠然遠想,有高世之志。王謂謝曰:「夏禹勤王,手足胼胝;帝王世紀曰:禹治洪水,手足胼胝。世傳禹病偏枯,足不相過,今稱禹步是也。文王旰食,日不暇給。尚書曰:文王自朝至于日晐,不遑暇食。今四郊多壘,禮記曰:四郊多壘,卿大夫之辱也。宜人人自效。而虚談廢務,浮文妨要,恐非當今所宜。」謝荅曰:「秦任商鞅,世而亡,戰國策曰:衛商鞅,諸庶孽子,名鞅,姓公孫氏。少好刑名學,爲秦孝公相,封於商。豈清言致患邪?」
謝太傅寒雪日内集,與兒女講論文義。俄而雪驟,公欣然曰:「白雪紛紛何所似?」兄胡兒曰:胡兒,謝朗小字也。續晉陽秋曰:朗字長度,安次兄據之長子。安蚤知之,文義豔發,名亞於玄。仕至東陽太守。「撒鹽空中差可擬。」兄女曰:「未若柳絮因風起。」公笑樂。即公[00088]兄無奕女,左將軍王凝之妻。王氏譜曰:凝之字叔平,右將軍羲之第二子也。歷江州刺史、左將軍、會稽内史。晉安帝紀曰:凝之事五斗米道,孫恩之攻會稽,凝之謂民吏曰:不須備防,吾已請大道,許遣鬼兵相助,賊自破矣。旣不設備,遂爲恩所害。婦人集曰:謝夫人名道藴,有文才,所著詩、賦、誄、頌傳於世。
王中郎令伏玄度、習鑿齒王中郎傳曰:坦之字文度,太原晉陽人。祖東海太守承,清淡平遠。父述,貞貴簡正。坦之器度淳深,孝友天至,譽輯朝野,標的當時。累遷侍中、中書令,領北中郎將,徐、兖二州刺史。中興書曰:伏滔字玄度,平昌安丘人。少有才學,舉秀才,大司馬桓温參軍,領大著作,掌國史,游擊將軍,卒。習鑿齒字彦威,襄陽人。少以文稱,善尺牘。桓温在荆州。辟爲從事。歷治中、别駕,遷滎陽太守。論青、楚人物,滔集載其論略曰:滔以春秋時鮑叔、管仲、隰朋、召忽、輪扁、寗戚、麥丘人、逢丑父、晏嬰、㳙子,戰國時,公羊高、孟軻、鄒衍、田單、荀卿、鄒奭,莒大夫、田子方、檀子、魯連、淳于髡、昐子、田光、顔[00089]歜、黔子、於陵仲子、王叔、即墨大夫,前漢時伏徵君、終軍、東郭先生、叔孫通、萬石君、東方朔、安期先生,後漢時大司徒、伏三老、江革、逢萌、禽慶、承幼子、徐防、薛方、鄭康成、周孟玉、劉祖榮、臨孝存、侍其元矩、孫寶碩、劉仲謀、劉公山、玉儀伯、郎宗、禰正平、劉成國,魏時管幼安、邴根矩、華子魚、徐偉長、任昭先、伏高陽。此皆青士有才德者也。鑿齒以神農生於黔中,邵南詠其美化,春秋稱其多才。漢廣之風,不同雞鳴之篇,子文、叔敖,羞與管晏比德。接輿之歌鳳兮,漁父之詠滄浪,漢隂文人之折子貢,市南宜僚,屠羊說之不爲利回,魯仲連不及老萊夫妻,田光遜於屈原、鄧禹,卓茂無敵於天下,管幼安不勝龐公,龐士元不推華子魚,何、鄧二尚書獨步於魏朝,樂令無對於晉世。昔伏羲葬南郡,少昊葬長沙,舜葬零陵。比其人,則準的如此;論其土,則羣聖之所葬;考其風,則詩人之所歌;尋其事,則未有赤眉、黃巾之賊。此何如青州邪?滔與相徃反,鑿齒無以對也。臨成,以示韓康伯。康伯都無言,王曰:「何故不言?」韓曰:「無可無不可。」馬融注論語曰:唯義所在。[00090]
劉尹云:「清風朗月,輒思玄度。」晉中興士人書曰:許詢能清言,于時士人皆欽慕仰愛之。
荀中郎在京口,晉陽秋曰:荀羡字令則,穎川人,光禄大夫崧之子也。清和有識裁,少以主壻爲駙馬都尉。是時殷浩參謀百揆,引羨爲援,頻莅義興、吳郡,超授北中郎將、徐州刺史,以蕃屏焉。中興書曰:羡年二十八,出爲徐、兖二州。中興方伯之少,未有若羨者也。登北固望海云:南徐州記曰:城西北有别嶺入江,三面臨水,高數十文,號曰北固。「雖未覩山,便自使人有凌雲意。若秦、之君,必當褰裳濡足。」史記封禪書曰:蓬萊、方丈、瀛洲,此三山世傳在海中,去人不遠。嘗有至者,言諸仙人不死藥在焉。黃金白銀爲宫闕,草物禽獸盡白,望之如雲。及至,反居水下,欲到,即風引船而去,終莫能至。秦始皇登會稽,並海上,冀遇三神山之奇藥。漢武帝旣封泰山,無風雨變至,方士更言蓬萊諸藥可得,於是上欣然東至海,冀獲蓬萊者。[00091]
謝公云:「賢聖去人,其間亦邇。」姪未之許。公歎曰:「若郗超聞此語,必不至河。」超别傳曰:超精於理義,沙門支道林以爲一時之俊。莊子曰:肩吾問於連叔曰:吾聞言於接輿,大而無當,徃而不反。怪怖其言,猶河漢而無極也。
支公好鶴,住剡東𡵙?山。支公書曰:山去會稽二百里。有人遺其雙鶴,少時翅長欲飛。支意惜之,乃鎩其翮。鶴軒翥不復能飛,乃反顧翅垂頭,視之如有懊喪意。林曰:「旣有陵霄之姿,何肯人作耳目近玩?」養令翮成,置使飛去。
謝中郎經曲阿後湖,問左右:「此是何水?」中興書曰:謝萬字萬石,太傅安弟也。才氣高俊,蚤知名。歷吏部、西中郎將、豫州刺史、散騎常侍。荅曰:「曲阿湖。」太康地記曰:曲阿,本名雲陽,秦始皇以有王氣,鑿北阬山以敗其勢,截其直道,使其阿曲,故曰曲阿也。吳還爲雲陽,[00092]今復名曲阿。謝曰:「故當淵注渟著,納而不流。」
晉武帝每餉山濤恒少。謝太傅安。以問弟,車騎玄。荅曰:「當由欲者不多,而使與者忘少。」謝車騎家傳曰:玄字幼度,鎮西奕第三子也。神理明俊,善微言。叔父太傅嘗與子姪燕集,問:武帝任山公以三事,任以官人,至於賜予,不過斤合,當有㫖不?玄荅有辭致也。
謝胡兒語庾道季:道季,庾龢小字。徐廣晉紀曰:龢字道季,太尉亮子也。風情率悟,以文談致稱於時。歷仕至丹陽尹,兼中領軍。「諸人莫當就卿談,可堅城壘。庾曰:若文度來,我以偏師待之。康伯來,濟河焚舟。春秋傳曰:秦伯伐晉,濟河焚舟。杜預曰:示必死。
李弘度常歎不被遇。中興書曰:李充字弘度,江夏鄳人也。祖康、父矩,皆有美名。充初[00093]辟丞相掾、記室參軍,以貧,求剡縣,遷大著作、中書郎。殷揚州殷浩别見。知其家貧,問:「君能屈志百里不?」李荅曰:「北門之歎,久已上聞。衛詩:北門,刺仕不得志也。窮猿奔林,豈暇擇木!」遂授剡縣。
王司州至吳興印渚中看。王胡之别傳曰:胡之字脩齡,琅邪臨沂人,王廙之子也。歷吳興太守,徴侍中、丹陽尹、秘書監,並不就。拜使持節、都督司州諸軍事、西中郎將、司州刺史。吳興記曰:於潛縣東七十里,有印渚,渚傍有白石山,峻壁四十丈。印渚蓋衆溪之下流也。印渚已上至縣,悉石瀨惡道,不可行船;印渚已下,水道無險,故行旅集焉。歎曰:「非唯使人情開滌,亦覺日月清朗。」
謝萬作豫州都督,新拜,當西之都邑,相送累日,謝疲頻。於是高侍中徃,中興書曰:高崧字茂琰,廣陵人。父悝,光禄大夫。崧少好學,善史傳,累。[00094]遷吏部郎、侍中,以公累免官。徑就謝坐,因問:「卿今仗節方州,當疆理西蕃,何以政?」謝粗道其意。高便謝道形勢,作數百語,謝遂起坐。高去後,謝追曰:「阿酃故麤有才具。」阿酃,崧小字也。謝因此得終坐。
袁彦伯謝安南司馬,安南謝奉,别見。都下諸人送至瀨鄉。將别,旣自悽惘,歎曰:「江山遼落,居然有萬里之勢。」續晉陽秋曰:袁宏字彦伯,陳郡人,魏郎中令煥六世孫也。祖猷,侍中。父勖,臨汝令。宏起家建威參軍、安南司馬記室。太傅謝安賞宏機捷辯速,自吏部郎出爲東陽郡,乃祖之於冶亭,時賢皆集。安欲卒迫試之,執手將别,顧左右取一扇而贈之。宏應聲荅曰:輒當奉揚仁風,慰彼黎庶。合坐歎其要捷。性直亮,故位不顯也。在郡卒。[00095]
孫綽賦遂初,築室畎川,自言止足之分。中興書曰:綽字興公,太原中都人。少以文稱,歷太學博士、大著作、散騎常侍。遂初賦叙曰:余少慕老莊之道,仰其風流久矣。郤感於陵賢妻之言,悵然悟之。乃經始東山,建五畝之宅,帶長阜,倚茂林,孰與坐華幕、擊鍾鼓者同年而語其樂哉?齋前種一株松,恒自手壅治之。高世遠時亦鄰居,世遠,高柔字也。别見。語孫曰:「松樹非不楚楚可憐,但永無棟梁用耳。」孫曰:「楓柳雖合抱,亦何所施?」
桓征西治江陵城甚麗,盛弘之荆州記曰:荆州城臨漢江,臨江王所治。王被徵,出城北門而車軸折,父老泣曰:吾王去不還矣!從此不開北門。會賓僚出江津望之,云:「若能目此城者有賞。」顧長康時客,在坐,目曰:「遙望層城,丹樓如霞。」桓即賞以婢。[00096]
王敬語王孝伯曰:「羊叔自復佳耳,然亦何與人?晉諸公贊曰:羊祜字叔子,太山平陽人也。世長吏二千石,至祜九世,以清德稱。爲兒時,遊汶濱,有行父止而觀焉,歎息曰:處士大好相,善爲之,未六十,當有重功於天下。即富貴,無相忘。遂去,莫知所在。累遷都督荆州諸軍事。自在南夏,吳人說服,稱曰羊公,莫敢名者。南州人聞公哀,號哭罷市。故不如銅雀臺上妓。」魏武遺令曰:以吾妾與妓人,皆著銅雀臺上,施六尺牀繐帷,月朝十五日,輒使向帳作𠆸。
林公東陽長山曰:「何其坦迤!」會稽土地志曰:山靡迤而長,縣因山得名。
顧長康從會稽還,人問山川之美,顧云:「千巖競秀,萬壑爭流,草木蒙籠其上,若雲興霞蔚。」丘淵之文章録曰:顧愷之字長康,晉陵人。父悅,尚書左丞。愷之,義熙初爲散騎常侍。[00097]
簡文崩,孝武年十餘歲立,至暝不臨。宋明帝文章志曰:孝武皇帝諱昌明,簡文第三子也。初,簡文觀讖書曰:晉氏阼盡昌明。及帝誕育,東方始明,故因生時以爲諱,而相與忘告簡文。問之,乃以諱對。簡文流涕曰:不意我家昌明便出。帝聦惠,推賢任才,年三十五崩。左右啓「依常應臨」。帝曰:「哀至則哭,何常之有?」
孝武將講孝經,謝公兄弟與諸人私庭講習。續晉陽秋曰:寧康三年九月九日,帝講孝經,僕射謝安侍坐,吏部尚書陸納兼侍中卞耽讀,黃門侍郎謝石、吏部袁宏兼執經,中書郎車胤、丹陽尹王混摘句。車武難苦問謝,車胤别見。謂袁羊曰:「不問則德音有遺,多問則重勞謝。」袁羊,喬小字也。袁氏家傳曰:喬字彦升,陳郡人。父瑰,光禄大夫。喬歷尚書郎、江夏相。從桓温平蜀,封湘西伯、益州刺史。袁曰:「必無此嫌。」車曰:「何以知爾?」袁曰:「何嘗明鏡疲於屢照,[00098]清流憚於惠風!」
王敬云:「從山隂道上行,會稽土地志曰:邑在山隂,故以名焉。山川自相映發,使人應接不暇。若秋冬之際,尤難懷。」會稽郡記曰:會稽境特多名山水,峰崿隆峻,吐納雲霧。松栝楓柏,擢幹竦條,潭壑鏡徹,清流寫注。王子敬見之曰:山水之美,使人應接不暇。
謝太傅問諸姪:「弟亦何預人,而正欲使其佳?」諸人莫有言者。車騎荅曰:謝玄。「譬如芝蘭玉樹,欲使其生於階庭耳。」
道壹道人好整飾音辭。王珣遊嚴陵瀨詩敘曰:道壹姓竺氏,名德。沙門題目曰:道壹文鋒富贍,孫綽爲之贊曰:馳騁遊說,言固不虚。唯兹壹公,綽然有餘。譬若春圃,載芬載敷。條柯猗蔚,枝[00099]幹扶疏。從都下還東山,經吳中。已而會雪下,未甚寒。諸道人問在道所經。壹公曰:「風霜固所不論,乃先集其慘澹。郊邑正自飄瞥,林岫便已皓然。」
張天錫凉州刺史,稱制西隅。旣符堅所禽,用侍中。後於壽陽俱敗,至都,張資凉州記曰:天錫,字公純,嘏安定烏氏人,張耳後也。曾祖軌,永嘉中爲凉州刺史,值京師大亂,遂據凉土。天錫篡位,自立爲凉州牧。符堅使將姚萇攻没凉州,天錫歸長安,堅以爲侍中、比部尚書、歸義侯。從堅至壽陽,堅軍敗,遂南歸,拜散騎常侍、西平公。中興書曰:天錫後以貧拜廬江太守。薨,贈侍中。孝武所器。每入言論,無不竟日。頗有嫉己者,於坐問張:「北方何物可貴?」張曰:「桑椹甘香,鴟鴞革響。詩魯頌曰:翩彼飛鴞,集于泮林。食我桑椹,懷我好音。淳酪養性,[00100]人無嫉心。」西河舊事曰:河西牛羊肥,酪過精好,但寫酪置革上,都不解散也。
顧長康拜桓宣武墓,作詩云:「山崩溟海竭,魚鳥將何依?」宋明帝文章志曰:愷之爲桓温參軍,甚被親暱。人問之曰:「卿憑重桓乃爾,哭之狀其可乎?」顧曰:「鼻如廣莫長風,眼如懸河決溜。」春秋考異郵曰:距不周風四十五日,廣莫風至。廣莫者,精大備也。蓋北風也,一曰寒風。或曰:「聲如震雷破山,淚如傾河注海。」
毛伯成旣負其才氣,常稱:「寧蘭摧玉折,不作蕭敷艾榮。」征西寮屬名曰:毛玄字伯成,潁川人。仕至征西行軍參軍。
范寗作豫章,中興書曰:寧字武子,慎陽縣人。博學通覽,累遷中書郎、豫章太守。八日請佛有板。衆僧疑,或欲作荅,有沙彌在坐末,曰:「世[00101]尊默然,則許可。」衆從其義。
司馬太傅齋中夜坐,孝文王傳曰:王諱道子,簡文皇帝第五子也。封會稽王,領司徒、揚州刺史,進太傅。爲桓玄所害,贈丞相。于時天月明淨,都無纖翳。太傅歎以佳。謝景重在坐,續晉陽秋曰:謝重字景重,陳郡人。父朗,東陽太守。重明秀有才會,終驃騎長史。荅曰:「意謂乃不如微雲點綴。」太傅因戲謝曰:「卿居心不淨,乃復强欲滓穢太清邪?」
王中郎甚愛張天錫,問之曰:「卿觀過江諸人,經緯江左軌轍,有何偉異?後來之彦,復何如中原?」張曰:「研求幽邃,自王、何以還;因時脩制,荀樂之風。」荀顗荀勖修定法制,樂則末聞。王曰:「卿知有餘,何故符堅所制?」張資凉州記曰:天錫明鑒[00102]穎發,英聲少著。荅曰:「陽消隂息,故天步屯蹇;否剥成象,豈足多譏。」
謝景重女適王孝伯兒,門公甚相愛美。謝女譜曰:重女月鏡,適王恭子愔之。謝太傅長史,被彈;王即取作長史,帶晉陵郡。太傅巳構嫌孝伯,不欲使其得謝,還取作咨議。外示縶維,而實以乖閒之。及孝伯敗後,太傅繞東府城行散,丹陽記曰:東府城西,有簡文爲會稽王時第,東則孝文王道子府。道子領揚州,仍住先舍,故俗稱東府。僚屬悉在南門,要望候拜。時謂謝曰:「王寗異謀,阿寗,王恭小字也。云是卿其計。」謝曾無懼色,斂笏對曰:「樂彦輔有言,豈以五男易一女。」太傅善其對,因舉酒勸[00104]之曰:「故自佳,故自佳。」
桓玄義興還後,司馬太傅,太傅已醉,坐上多客,問人云:「桓温來欲作賊,如何?」晉安帝紀曰:温在姑孰,諷朝廷求九錫。謝安使吏部郎袁宏具其草,以示僕射王彪之,彪之作色曰:丈夫豈可以此事語人邪?安徐問其計。彪之曰:聞其疾已篤,且可緩其事。安從之,故不行。桓玄伏不得起。謝景重時長史,舉板荅曰:「故宣武公黜昏暗,登聖明,功超伊、霍,紛紜之議,裁之聖鑒。」太傅曰:「我知,我知。」卽舉酒云:「桓義興,勸卿酒。」桓出謝過。檀道鸞論之曰:道子可謂易於由言,謝重能解紛紜矣。
宣武移鎮南州,制街衢平直。人謂王東亭曰:王司徒傳曰:王珣,字元琳,丞相導之孫,領軍洽之子也。少以清秀稱。大司馬桓温辟爲主簿,從討袁真,封交趾望海縣東,[00104]亭侯,累遷尚書左僕射,領選,進尚書令。「丞相初營建康,無所因承,而制置紆曲,方此劣。」晉陽秋曰:蘇峻旣誅,大事克平之後,都邑殘荒。温嶠議徙都豫章,以即豐全。朝士及三吳豪傑,謂可遷都會稽,王導獨謂不宜遷都。建業,徃之秣陵。古者旣有帝王所治之表,又孫仲謀、劉玄德俱謂是王者之宅。今雖凋殘,宜脩勞來旋定之道,鎮静羣情。且百堵皆作,何患不克復乎?終至康寧,導之策也。東亭曰:「此丞相乃所以巧。江左地促,不如中國。若使阡陌條暢,則一覽而盡。故紆餘委曲,若不可測。」
桓玄詣殷荆州,殷在妾房晝眠,左右辭不之通。桓後言及此,殷云:「初不眠,縱有此,豈不以賢賢易色。」孔安國注論語曰:言以好色之心好賢人則善。[00105]
桓玄問羊孚:羊氏譜曰:孚字子道,泰山人。祖楷,尚書郎。父綏,中書郎。孚歷太學博士、州别駕、太尉參軍,年四十六卒。「何以共重吳聲?」羊曰:「當以其妖而浮。」
謝混問羊孚:「何以器舉瑚璉?」晉安帝紀曰:混字叔源,陳郡人,司空琰少子也。文學砥礪立名,累遷中書令、尚書左僕射,坐黨劉毅伏誅。論語子貢問曰:賜也何如?子曰:汝器也。曰:何器也?曰:瑚璉也。鄭玄注曰:黍稷器,夏曰瑚,殷曰璉。羊曰:「故當以接神之器。」
桓玄旣篡位,後御牀微陷,羣臣失色。侍中殷仲文進曰:續晉陽秋曰:仲文字仲文,陳郡人。祖融,太常。父康,吳興太守。仲文聞玄平京邑,棄郡投焉。玄甚說之,引爲咨議參軍。時王謐見禮而不親,卞範之被親而少禮。其寵遇隆重,兼於王、卞矣。及玄篡位,以佐命親貴,厚自封崇。輿馬器服,窮極綺麗,後房妓妾數十,絲竹不絶音。性甚貪吝,多納賄賂,家累千金,常若不足。玄旣敗,先投義軍。累遷侍中、尚書,以罪伏誅。「當由聖德淵重,厚地所以不[00106]能載。」時人善之。
桓玄旣篡位,將改置直館,問左右:「虎賁中郎省應在何處?」有人荅曰:「無省。」當時殊忤㫖,問:「何以知無?」荅曰:「潘岳秋興賦敘曰:『兼虎賁中郎將,寓直散騎之省。』」岳别見。其賦敘曰:晉十有四年,余年三十二,始見二毛。以太尉掾兼虎賁中郎將,寓直散騎之省。高閣連雲,陽景罕曜。僕野人也,猥厠朝列,譬猶池魚籠鳥,有江湖山藪之思。於是染翰操紙,慨然而賦。于時秋至,故以秋興命篇。玄咨嗟稱善。劉謙之晉紀曰:玄欲復虎賁中郎將,疑應直與不,訪之僚佐,咸莫能定。參軍劉簡之對曰:昔潘岳秋興賦叙云:余兼虎賁中郎將,寓直于散騎之省。以此言之,是應直也。玄歡然從之。此語微異。又荅者未知姓名,故詳載之。
謝靈運好戴曲柄笠,丘淵之新集録曰:靈運,陳郡陽夏人。祖玄,車騎將軍。父渙,祕書[00107]郎。靈運歷祕書監、侍中、臨川内史,以罪伏誅。孔隱士謂曰:「卿欲希心高遠,何不能遺曲蓋之貌?」宋書曰:孔淳之,字彦深,魯國人。少以辭榮就約,徵聘,無所就。元嘉初,散騎郎徵,不到,隱上虞山。謝荅曰:「將不畏影者未能忘懷。」莊子云:漁父謂孔子曰:人有畏影惡跡而去之走者,舉足逾數而跡逾多,走逾疾而影不離,自以尚遲,疾走不休,絶力而死。不知處隂以休影,處静以息跡,愚亦甚矣!子脩心守真,還以物與人,則無異矣。不脩身而求之人,不亦外事者乎?
世說新語卷上之上[00108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