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 祿 夫 劉 向註
明少保兼太太保柱國臨淮侯李言恭訂
飛箝第五飛,謂作聲譽以飛揚之。箝,謂牽持緘束,令不得脱也。言取人之道,先作聲譽以飛揚之,彼必露情竭志而無隱,然後因其所好,牽持緘束,不得轉移。
凡度權量能,所以徴遠來近。凡度其權略,量其材能,爲遠作聲譽者,所以徴遠而來近也。謂賢者所在,或遠或近,以此徴來,若燕昭尊隗,即其事也。[00038]
立勢而制,必先察同異,别是非之語。言遠近旣至,乃立賞罰之勢,制能否之事。事勢旣立,必先察黨與之同異,别言語之是非。
内外之辭,知有無之數。外,謂浮虚。内,謂情實。有無,謂道術能否。又必見其情僞之辭,知其能否之數。
決安危之計,定親疏之。旣察同異,别是非,見内外,知有無,然後與之決安危之計,定親疏之事,則賢不肖可知也。
然後乃權量之,其有隱括,乃可徴,乃可求,乃可用。權之,所以知其輕重;量之,所以知其長短。輕重旣分,長短旣形,乃施隱括以輔其曲直。如[00039]此,則徴之亦可,求之亦可,用之亦可。
引鉤箝之辭,飛而箝之。鉤,謂誘致其情。言人之材性,各有差品,故鉤箝之辭,亦有等級。故引鉤箝之辭。内惑而得其情曰鉤,外譽而得其情曰飛。得情即箝持之,令不得脱移,故曰「鉤箝」。故曰「飛鉤箝」。
鉤箝之語,其說辭,乍同乍異。謂說鉤箝之辭,或捭而同之,或合而異之,故曰「乍同乍異」也。
其不可善者,或先徴之,而後重累。不可善,謂鉤箝之辭所不能動,如此,必先命徴召之。重累者,謂其人旣至,然後狀其材所有。其人旣至,然後都狀其[00040]材術所有,知其所能。人或因此從化者也。
或先重以累,而後毁之。或有雖都狀其所有,猶未從化,然後就其材術短者訾毁之。人或過而從之,言不知化者也。
或以重累毁,或以毁重累。或有狀其所有,其短自形,此以重累爲毁也。或有歷說其短,材術便著,此以毁爲重累也。爲其人難動,故或重累之,或訾毁之,所以驅誘令從化。
其用或稱財貨、琦瑋、珠玉、璧白、采色以之。其用,謂人旣從化,將用之,必先知其性行好惡,動以財貨采色者,欲知其人貪廉也。[00041]
或量能立勢以鉤之。量其能之優劣,然後立去就之勢,以鉤其情,以知智謀。
或伺候𡼏?而箝之。謂伺彼行事,見其𡼏而箝持之,以知其勇怯也。
其用抵巇。謂此上事用抵巇之術而爲之。
將欲用之天下,必度權量能,天時之盛衰,制地形之廣狹,岨嶮之難易,人民貨財之多少,諸侯之交孰親孰疏,孰愛孰憎。將用之於天下,謂用飛箝之術,輔於帝王。度權量能,欲知帝王材能,可輔成否,天時盛衰,地形廣狹,人民多少。又欲知天時、地[00042]利、人和,合其泰否,諸侯之交,親疏愛憎,又欲知從否之衆寡。
心意之慮懷。審其意,知其所好惡,乃就說其所重。以飛箝之辭,鉤其所好,以箝求之。旣審其慮懷,知其好惡,然後就其所最重者而說之。又以飛箝之辭,鉤其所好。旣知其所好,乃箝而求之。所好不違,則何說而不行哉!
用之於人,則量智能,權材力,料氣勢,之樞機,以迎之隨之,以箝和之,以意宜之。此飛箝之綴。用之於人,謂用飛箝之術於諸侯也。量智能、料氣勢者,亦欲知其智謀能否也。樞,所以主[00043]門之動靜;機,所以主弩之放發。言旣知其諸侯智謀能否,然後立法鎮其動靜,制其放發,猶貙之於門,機之於弩,或先而迎之,或後而隨之,皆箝其情以和之,用其意以宜之。如此,則諸侯之權可得而執,己之恩又得而固,故曰「飛箝之綴也」,謂用飛箝之術連於人也。
用於人,則空往而實來,綴而不失,以究其辭。可箝而從,可箝而横,可引而東,可引而西,可引而南,可引而北,可引而反,可引而覆。用於人,謂以飛箝之術任使人也。但以聲譽揚之,故曰「空往」。彼則開心露情,歸附於己,故曰「實來」。旣得其情,必綴而勿失,又令敷奏以言,以究其辭。如此則從横、東西、南北、反覆,惟在已之箝引,無思不服。[00044]
雖覆能復,不失其度。雖有覆敗,必能復振,不失其節度。此箝之終也。
忤合第六大道旣隱,正道不得坦然而行,故將合於此,必忤於彼,令其不疑,然後可行其意,即伊、吕之去就是也。
凡趨合倍反,計有適合。言趨合倍反,雖參差不齊,然施之計謀,理乃適合。
化轉環屬,各有形勢。反覆相求,因制。言倍反之理,隨化而轉,如連環之屬。然其去就,各有形勢,或反或覆,理自相求,莫不因彼事情,爲之立制也。[00045]
是以聖人居天地之間,立身、御世、施教、揚聲、明名。必因物之會,觀天時之宜,因之所多所少,以此先知之,與之轉化。所多所少,謂政教所宜多、所宜少也。旣知多少所宜,然後爲之增减,故曰「以此先知」,謂用倍反之理知之也。轉化,謂轉變以從化也。
世無常貴,無常師。能仁爲貴,故無常貴。立善爲師,故無常師。
聖人常無不,所聽無不聽。善必爲之,故無不爲。無稽之言不聽,故無所聽。
成於而合於計謀,與之主。於事必成,於謀必合。如此者,與[00046]衆立之,推以爲主也。
合於彼而離於此,計謀不兩忠,合於彼必離於此,是其忠謀不得兩施也。
必有反忤。反於是,忤於彼,忤於此,反於彼,其術。旣有不兩施,宜行反忤之術。反忤者,意欲反合於此,必行忤於彼。忤者,設疑其事,令昧者不知覺其事也。
用之天下,必量天下而與之;用之國,必量國而與之;用之家,必量家而與之;用之身,必量身材[00047]能氣勢而與之。進退,其用一。用之者,謂反忤之術。量者,謂其事業有無。與,謂與之親。凡行忤者,必稱其事業所有而親媚之,則暗主無從而覺,故得行其術也。所行之術,雖有大小進退之異,然而至於稱事揚親則一,故曰「其用一也」。
必先謀慮計定,而後行之以飛箝之術。將行反忤之術,必須先定計謀,然後行之,又用飛箝之術以彌縫之。
古之善背向者,乃恊四海,包諸侯,忤合之地而化轉之,然後以之求合。言古之深識背向之理者,乃合同四海,兼并諸[00048]侯,驅置忤合之地,然後設法變化而轉移之。衆心旣從,乃求其真主而與之合也。
故伊尹五就湯,五就桀,然後合於湯。吕尚就文王,入殷而不能有所明,然後合於文王。伊尹所以就桀、紂者,以忤之令不疑。彼旣不疑,然後得合於其真主矣。
此知天命之箝,故之不疑。以天命系于殷湯、文王,故二臣歸二主不疑也。
非至聖人逹奥,不能御世。勞心苦思,不能原。不悉心情,不能成名。材質不惠,不能用兵。忠[00049]實無真,不能知人。故忤合之道,己必自度材能知睿,量長短遠近,孰不如?夫忤合之道,不能行於勝己,而必用之於不我若,故知誰不如,然後行之也。
乃可以進,乃可以退,乃可以縱,乃可以横。旣行忤合之道於不如己者,則進退縱横,唯吾所欲耳。
揣篇第七古之善用天下者,必量天下之權,而揣諸侯之情。量權不審,不知强弱輕重之稱。揣情不審,不知隱匿變化之動靜。何謂量權?曰:「度於大小,謀於衆寡,稱貨財之有無。[00050]
料人民多少饒乏,有餘不足幾何;辨地形之險易,孰利孰害?謀慮孰長孰短?君臣之親疏,孰賢孰不肖?與賓客之知睿,孰少孰多;觀天時之禍福,孰吉孰凶;諸侯之親孰用孰不用;百姓之心去就變化,孰安孰危,孰好孰憎,反側孰便。能知如此者,是謂權量。天下之情,必見於權也。善修量權,其情可得而知之。知其情而用之者,何適而不可哉!
揣情者,必以其甚喜之時,往而極其欲,其有[00051]欲,不能隱其情。必以其甚懼之時,往而極其惡,其有惡,不能隱其情,情欲必失其變。夫人之性,甚喜則所欲著,甚懼則所惡彰,故因其彰著而往極之。惡欲旣極,則其情不隱,是以情欲因喜懼之變而失也。
感動而不知其變者,乃且錯其人,勿與語,而更問所親,知其所安。雖因喜懼之時,以欲惡感動,尚不知其變。如此者,乃且置其人,無與之語,徐徐更問斯人之所親,則其情欲所安可知也。
夫情變於内者,形於外。故常必以其者而[00052]知其隱者,此所以謂測深揣情。夫情貌不差,内變者必見外貌,故常以其外見而知其内隱。觀色而知情者,必用此道,此所謂測深揣情也。
故計國者,則當審權量,說人主,則當審揣情。謀慮情欲,必出於此。審權量則國事可計,審揣情則人主可說。至於謀慮情欲,皆揣而後行,故曰「謀慮情欲,必出於此」也。
乃可貴,乃可賤;乃可重,乃可輕;乃可利,乃可害;乃可成,乃可敗。其數一。言審於揣術,則貴賤成敗,唯己所制,無非揣術所爲,故曰「其數一也」。[00053]
故雖有先王之道,聖智之謀,非揣情,隱匿無所索之。此謀之本,而說之法。先王之道,聖智之謀,雖弘曠云妙,若不兼揣情之術,則彼之隱匿,從何而求之?然則揣情者,乃成謀之本,而說之法制也。
常有於人,人莫先而至,此最難。挾揣情之術者,必包獨見之明,故有事於人,人莫能先也。又能窮幾盡變,故先事而至。自非體玄極妙,則莫能爲此矣。故曰:此難爲者也。
故曰:「揣情最難守司。言必時其謀慮。」人情險於山川,難於[00054]知天。今欲揣度而守司之,不亦難乎。故曰:揣情最難守司。謀慮出於人情,必當知其時節,此其所以最難也。
故觀蜎飛蠕動,無不有利害,可以生美。生者,幾之勢。蜎飛蠕動,微虫耳,亦猶懷利害之心,故順之則喜悦,逆之則勃怒,况於人乎?况於鬼神乎?是以利害者,理所不能無;順逆者,事之所必行。然則順之招利,逆之致害,理之常也。觀此可以成生事之美。生事者,必審幾微之勢。故曰:「生事者,幾之勢也。」
此揣情飾言成文章,而後論之。言旣揣其情,然後修飾言語以遵之。故說辭必使成文章而后可論也。[00055]
摩篇第八
摩之符。内符者,揣之主。謂揣知其情,然後以其所欲摩之。故摩爲揣之術。内符者,謂情欲動於内,而符驗見於外。揣者見外符而知内情,故曰符爲揣之主也。
用之有道,其道必隱。揣者,所以度其情慕,摩者,所以動而内符。用揣摩者,必先定其理,故曰用之有道。然則以情度情,情本潛宻,故曰其道必隱也。
微摩之以其所欲,測而深之,内符必應。其應,必有之。言旣揣知其情所趨向,然後以其所欲,微而摩之,得所欲而情必動。又測[00056]而探之,如此,則内符必應。内符旣應,必欲爲其所爲也。
故微而去之。是謂塞窌、匿端、隱貌、逃情,而人不知,成其而無患。君旣所爲,事必可成,然後從之。臣事貴於無成有終,故微而去之爾。若乃已不同於此,計令功歸於君,如此可謂「塞窌、匿端、隱貌、逃情」。情逃而窌塞,則人何從而知之?人旣不知,所以息其所僭妒,故能成事而無患也。
摩之在此,符之在彼,從而應之,無不可。此摩甚微,彼應自著,觀者但睹其著,而不見其微,如此用之,功專在彼,故事無不可也。
古之善摩者,如操鉤而臨深淵,餌而投之,必得[00057]魚焉。故曰「主日成,而人不知,主兵日勝,而人不畏」。釣者露餌而藏鉤,故魚不見鉤而可得;賢者觀功而隱摩,故人不知摩而自服,故曰「主事日成,而人不知」也。兵勝由於善摩,摩隱則無從而畏,故曰「主兵日勝,而人不畏」也。
聖人謀之於隂,故曰神;成之於陽,故曰明。潛謀隂宻,日用不知,若神道之不測,故曰神也。功成事遂,煥然彰著,故曰「明也。
所謂「主日成」者,積德,而民安之不知其所以利;積善,而民道之不知其所以然,而天下[00058]比之神明。聖人者,體道而設教,參天地而施化,韜光晦迹,藏用顯仁,故人安得而不知其所以利,從道而不知其所以然,故比之神明。
主兵日勝者,常戰於不爭不費,而民不知所以服,不知所以畏,而天下比之神明。善戰者,絶禍於心胸,禁邪於未萌,故以不爭爲戰。師旅不起,故國用不費。至德潛暢,玄風遐扇,功成事就,百姓皆得自然,故不知所以服,不知所以畏,比之于神明。
其摩者,有以平,有以正;有以喜,有以怒;有以名,有以行;有以廉,有以信;有以利,有以卑。凡此十者,皆摩[00059]之所由而發。言人之材性參差,事務變化,故摩者亦消息盈虚,因幾而動之。
平者,靜;正者,直;喜者,悦;怒者,動;名者,發;行者,成;廉者,潔;信者,明;利者,求;卑者,諂。名貴發揚,故曰「發」也;行貴成功,故曰「成」也。
故聖人所獨用者,衆人皆有之,然無成功者,其用之非。言上十事,聖人獨用以爲摩,而能成功立事。然衆人莫不有所以用之,非道不能成。
故謀莫難於周宻,說莫難於悉聽,莫難於必[00060]成。此者摩,然後能之。謀不周宻,則失幾而害成;說不悉聽,則違順而生疑;事不必成,則止簣而有廢。皆有所難。能任之而無難者,其唯聖人乎!
故謀必欲周宻,必擇其所與通者說。故曰:或結而無隙。爲通者說,謀必虚受,如受石投水,開流而納泉,如此則何隙而可得?故曰:結而無隙也。
夫成必合於數,故曰:道數與時相偶者。夫謀成必先考合於術數,故道、術時三者相偶合,然後事可成而功業可立也。
說者聽必合於情,故曰:情合者聽。進說而能令聽者,其唯情[00061]合者乎!
故物類。抱薪趨火,燥者先燃;平地注水,濕者先濡。此物類相應,於勢譬猶是。此言内符之應外摩如是。言内符之應,外摩得類則應,譬猶水流就濕,火行就燥也。
故曰:摩之以其類,焉有不相應者?乃摩之以其欲,焉有不聽者?故曰:「獨行之道。」善於摩者,其唯聖人乎!故曰「獨行之道」者也。
夫幾者不晚,成而不抱,久而化成。見幾而作,何晚之有?功成[00062]不拘,何抱之有?久行此二者,可以化天下。
權篇第九
說者,說之;說之者,資之。說者,說之於彼人也。說之者,有資於彼人也。資,取也。
飾言者,假之;假之者,益損。說者,所以文飾言語,但假借以求入於彼,非事要也。亦旣假之,須有損益,故曰「假之者,損益之謂也」。
應對者,利辭。利辭,輕論。謂彼有所問,卒應而對之者,但便利辭也。辭務便利,故所。[00063]
成義者,明之。明之者,符驗。覈實事務以成義理者,欲明其真僞也。真僞旣明,則符驗自□□,「符驗」也。言或反覆,欲相却也。
難言者,却論。却論者,釣幾。言或不合,反覆相難,所以却論前事也。却論者,必理精而事明,幾微可得而盡矣,故曰「却論者,釣幾也。」求其深微曰釣也。
佞言者,諂而于忠。「諂」者,先意承欲,以求忠名,故曰「諂而于忠」。
諛言者,博而于智。「博」者,繁稱文辭,以求智名,故曰「博而于智。
平言者,決而于勇。「決」者,縱舍不疑,以求勇名,故曰「決而于智」。
戚言者,權而于信。「戚」者,憂也,謂象憂戚而陳言也。「權」者,策選進謀,以求信名,[00064]故曰「權而于信」。
静言者,反而于勝。静言者,謂象清淨而陳言。「反」者,先分不足以窒非,以求勝名,故曰「反而于勝」。
先意成欲者,諂。繁稱文辭者,博。策選進謀者,權。縱舍不宜者,決。先分不足而窒非者,反。己實不足,不自知而内訟,而反攻人之過,窒他謂非,如此者,反也。
故口者,幾關,所以閉情意。耳目者,心之佐助,所以窺間姦邪,故曰「參調而應,利道而[00065]動。」口者,所以發言語,故曰「口者,機關也。」情意宜否,在於機關,故曰「所以關閉情意也」。耳目者,所以助心通理,故曰「心之佐助也」。心得耳目,即能窺見間隙,見彼姦邪,故曰「窺間見姦邪」。耳、心、目三者,調和而相應感,則動必成功,吉無不利。其所無□□,則以順道而動,故曰「參調而應,利道而動」者也。
故繫言而不亂,翱翔而不迷,變易而不危者,觀要得理。苟能睹要得理,便可曲成不失。故雖繫言紛葩不亂,翱翔越越不迷,變易改常而不危者也。
故無目者,不可示以五色,無耳者,不可告以五[00066]音。五色爲有目者施,故無目不可得而示其五色;五音爲有耳者作,故無耳不可得而告其五音。此二者爲下文分也。
故不可以往者,無所開之;不可以來者,無所受之。物有不通者,故不。此不可以往說於彼者,爲彼暗滯,無所可開也;彼所不來說於此者,爲此淺局,無所可受也。夫淺局之與暗滯,常閉塞而不通,故聖人不事也。
古人有言曰:「口可以食,不可以言。」言者,有諱忌。衆口爍金,言有曲故。口食可以肥百體,故可食也。口言或可以[00067]招百殃,故不可以言也。言者觸忌諱,故曰「有忌諱也。金爲堅物,衆口能爍之,則以衆口有私曲故」也。故曰「言有曲故」也。
人之情,出言則欲聽,舉則欲成。可聽在於合彼,可成在於順理。此爲下起端也。
是故智者不用其所短,而用愚人之所長;不用其所拙,而用愚人之所工,故不困。智者之短,不勝愚人之長,故用愚人之長也。智者之拙,不勝愚人之工,故用愚人之工也。常能棄拙短而用工長,故不困也。[00068]
言其有利者,從其所長;言其有害者,避其所短。人能從利之所長,避害之所短,故出言必見聽,舉事必有成功也。
故介虫之悍,必以堅厚;螫蟲之動,必以毒螫。故禽獸之用其長,而談者,知用其用。言介蟲堅厚以自藏。螫蟲之動也,行毒螫以自衛。此用其所長也,故能自免於害。至於他鳥獸,莫不知用其長,以自保全。談者感此,亦知其所用而用也。
故曰:「辭言五:曰病,曰恐,曰憂,曰怒,曰喜。」五者有一,必失中和而不平暢。[00069]
故曰「病者,感衰氣而不神」,病者恍惚,故氣衰而不神也。
恐者,腸絶而無主,恐者内動,故腸絶而言無主也。
憂者,閉塞而不泄,憂者怏悒,故閉塞而言不泄也。
怒者,妄動而不治,怒者鬱勃,故妄動而言不治也。
喜者,宣散而無要。喜者揺蕩,故宣散而言無要也。
此五者,精則用之,利則行之。此五者旣失於平常,故用之在精,而行之在利。其不精利,則廢而止之也。
故與智者言,依於博,與拙者言,依於辨,與辨者[00070]言依於要,與貴者言依於勢,與富者言依於高,與貧者言依於利,與賤者言依於謙,與勇者言依於敢,與過者言,依於鋭。此其術,而人常反之。此量宜發言之術也。不逹者反之,則逆理而不免成於害也。
是故與智者言,將此以明之;與不智者言,將此以教之,而甚難。與智者語,將以其明斯術;與不智者語,以此術教之。然人迷日因久,教之不易,故難爲也。
故言多類,多變。故終日言,不失其類,故不[00071]亂。「言」者條流舛雜,故「多類」也。事則隨時而化,故多變也。若言不失類,事亦不亂,
終日不變,而不失其主,故智貴不妄。不亂故不變,故其主有常。能令有常而不變者,智之用也,故其智可貴而不妄。
聽貴聰,智貴明,辭貴奇。聽聰則真僞不亂,知明則可否自分,辭奇則是非有證。三者能行,則功成事立,故須貴之。
謀篇第十
人凡謀有道,必得其所因,以求其情。得其所因,則其情可求。見情而謀,則事無不濟。[00072]
審得其情,乃立儀。儀者,曰上,曰中,曰下。參以立焉以生奇。奇不知其所擁,始於古之所從。言審情之術,必立上智、中才、下愚三者,參以驗之,然後奇計可得而生。奇計旣生,莫不通逹,故不知其所擁蔽。然此奇計,非自今也,乃始於古之順道而動者,蓋從於順也。
故鄭人之取玉,載司南之車,其不惑。夫度材、量能、揣情者,亦之司南。故同情而俱相親者,其俱成者;同欲而相疏者,其偏害者。諸同情,謂欲共謀立事,事若俱成,後必相親。若乃一成一害,後必相疏,理之常也。[00073]
同惡而相親者,其俱害者;同惡而相疏者,偏害者。同惡,謂同爲彼所惡,後若俱害,情必相親。若乃□□□□,理必相疏,亦理之常也。
故相益則親,相損則疏,其數行。此所以察同異之分類一。同異之分,用此而察。
故墻壞於隙,木毁於其節,斯蓋其分。墻木毁由於隙節,况於人事之變生於同異,故曰「斯蓋其分」。
故變生於,生謀,謀生計,計生議,議生說,說生進,進生退,退生制,因以制於。故百一道,[00074]而百度一數。言事有本根,各有從來。譬之卉木,因根而有枝條花葉,故曰「變隙然後生於事業」。生事業者,必須計謀。成計謀者,必須議說。議說必有當否,故須進退之。旣有黜陟,須事以爲法,而百事百度,何莫由斯而至?其道數一也。
夫仁人輕貨,不可誘以利,可使出費。勇士輕難,不可懼以患,可使據危。智者逹於數,明於理,不可欺以誠,可示以道理,可使立功。是才。使輕貨者出費,則費可全;使輕難者據危,則危可安;使逹數者立功,則功可成。總三材而用之,可以光耀千里,豈徒十二乘而已?[00075]
故愚者易蔽,不肖者易懼,貪者易誘,是因而裁之。以此三術,取彼三短,可以立事立功也。謀者因事興慮,宜知之而裁之,故曰「因事而裁之」。
故强者,積於弱;有餘者,積於不足。此其道術行。柔弱勝於剛强,故積弱可以爲强大。直若曲,故積曲可以爲直。少則得衆,故積不足可以爲有餘。然則以弱爲强,以曲爲直,以不足爲有餘,斯道術之所行,故曰「道術行也」。
故外親而内疏者,說内;内親而外疏者,說外。外陽[00076]相親而内實疏者,說内以除其内疏。内實相親而外陽疏者,說外以除其外疏也。
故因其疑以變之,因其以然之,若内外無親而懷疑者,則因其疑而變化之。彼或因見而有所見,則因其所見而然之。
因其說以要之,因其勢以成之,旣然見彼或有可否之說,則因其說要結之。可否旣形,便有去就之勢,則因其勢以成就之。
因其惡以權之,因其患以斥之,去就旣成,或有惡患,則因其惡也,以權量之;因其患也,爲斥除之。
摩而恐之,高而動之,患惡旣除,或恃勝而驕者,便切摩以恐懼之,高危以[00077]感動之。
微而正之,符而應之。雖恐動之,尚不知變者,則微有所引據以證之,爲設符驗以應之。
擁而塞之,亂而惑之,是謂計謀。雖有爲設引據符驗,尚不知變者,此則或深不可救也。使擁而塞之,亂而惑之,因抵而得之,如此者,可以計謀之用也。
計謀之用,公不如私,私不如結,結而無隙者。公者揚于王庭,名爲聚訟,莫執其咎,其事難成。私者不出門庭,慎宻無失,其功可立。故公不如私。雖復潛謀,不如與彼要結。二人同心,物莫之間,欲求其隙,其可得乎?[00078]
正不如奇。奇,流而不止者。正者循理守常,難以速進。奇者,反經合義,事同機發。故正不如奇。奇計一行,則流通而莫知止也。故曰「奇,流而不止者」也。
故說人主者,必與之言奇;說人臣者,必與之言私。與人主言奇,則非常之功可立;與人臣言私,則保身之道可全。
其身内,其言外者疏;其身外,其言深者危。身在内而言外泄者,必見疏也;身居外而言深切者,必見危也。
無以人之近所不欲而强之於人,無以人之所不知而教之於人。謂其事雖近,彼所不欲,莫强與之,將生恨怒也。教人當以[00079]所知,今反以人所不知教之,猶以暗除暗,豈爲益哉?
人之有好,學而順之;人之有惡,避而諱之,故隂道而陽取之。學順人之所好,避諱人之所惡,但隂自爲之,非彼所逆,彼必感悦,明言以報之,故曰「隂道而陽取之」也。
故去之者縱之,縱之者乘之。將欲去之,必先聽縱,令極其過惡。過惡旣極,便可以法乘之,故曰「縱之者乘之」也。
貌者,不美不惡,故至情托焉。貌者,謂察人之貌以知其情也。謂其人中和平淡,見善不美,見惡不非,如此者,可以至情托之,故曰「至情託焉」。[00080]
可知者,可用;不可知者,謀者所不用。謂彼情寬宻,可令知者,可爲用謀,故曰「可知者,可用也」。其不寬宻,不可令知者,謀者不爲用謀也,故曰「不可知者,謀者所不用也」。
故曰「貴制人,而不貴制於人。制人者,握權;制於人者,制命。制命者,言命爲人所制也。
故聖人之道隂,愚人之道陽。聖人之道,内陽而外隂;愚人之道,内隂而外陽。
智者易,而不智者難。以此觀之,亡不可以[00081]存,而危不可以安,然而無而貴智矣。智者寬恕,故易事;愚者猜忌,故難事。然而不智必有危亡之禍。以其難事,故賢者莫得申其計畫,則亡者遂亡,危者遂危,欲求安存,不亦難乎?今欲存其亡,安其危,則他莫能爲,惟智者可矣,故曰「無爲而貴智」矣。
智用於衆人之所不能知,而能用於衆人之所不能。衆人所不能知,衆人所不能見,智獨能用之,所以貴於智矣。
旣用,可否,擇而之,所以自。不可,擇而之,所以人。亦旣用智,先己而後人,所見可否,擇事爲[00082]之,將此自爲;所不可見,擇事而爲之,將此爲人。亦猶伯樂教所親相駑駘,教所憎相千里也。
故先王之道,隂言有之,曰:「天地之化,在高與深。聖人之制道,在隱與匿。」非獨忠信仁義,中正而已矣。言先王之道,貴於隂宻,追古遺言,證有此理,曰:「天地之化,唯在高深;聖人之制道,唯在隱匿。」所隱者中正,自然合道,非專在仁義忠信也。故曰:「非獨忠信仁義。」
道理,逹於此義之,則可與言。言謀者曉逹道理,能於此義逹暢,則可與語至而言極矣。[00083]
由能得此,則可與榖遠近之義。榖,養也。若能得此道之義,則可與居大寶之位,養遠近之人,誘於仁壽之域也。
決篇第十一
人凡決物,必托於疑者,善其用福,惡其有患害,至於誘。有疑然後決,故曰「必托於疑者」。凡人之情,用福則善,有患則惡。福患之理未明,疑之所由生,故曰「善其用福,惡其有患」。然善於決疑者,必誘得其情,乃能斷其可否也。
終無惑,偏有利焉,去其利則不受。奇之所託。[00084]懷疑曰惑,不正曰偏。決者能無惑偏,行者乃有通濟,然後福利生焉。若乃去其福利,則疑者不受其決。
若有利於善者,隱托於惡,則不受矣。致疏遠。謂疑者本其利善,而決者隱其利善之情,反託之於惡,則不受其決,更致疏遠矣。
故其有使失利,其有使離害者,此之失。言上之二者,或去利託於惡,疑者旣不受其決,則所行罔能通濟,故有失利罹害之敗。凡此皆決事之失也。
聖人所以能成其者有五:有以陽德之者,有[00085]以隂賊之者,有以信誠之者,有以蔽匿之者,有以平素之者。聖人善變通,窮物理,凡所決事,期於必成。事成理著者,以陽德決之;情隱言僞者,以隂賊決之;道成志直者,以信誠決之;姦小禍微者,以蔽匿決之;循常守故者,以平素決之。
陽勵於一言,隂勵於言,平素、樞機以用,四者微而施之。勵,勉也。陽爲君道,故所言必勵於一。一,無爲也。隂爲臣道,故所言必勵於二。二,有爲也。君道無爲,故以平素爲主;臣道有爲,故以樞機爲用。言一也,二也,平素也,樞機也,四者其所施爲,必精微而契妙,然後事行而理不難。[00086]
於是度以往,驗之來,參之平素,可則決之。君臣旣有定分,然後度往驗來,參以平素,計其是非,於理旣可,則爲之決也。
公王人之,危而美名者,可則決之。危由高也。事高而名美者,則爲決之。
不用費力而易成者,可則決之。所謂惠而不費,故爲決之。
用力犯勤苦,然而不得已而之者,則可決之。所謂「知之所無柰何,安之若命」,故爲之決。
去患者,可則決之;從福者,可則決之。去患從福之人,理之[00087]大順,故爲決之也。
故夫決情定疑,萬之機。以正亂治,決成敗。難者。治亂以之正,成敗以之決。失之毫釐,差之千里。樞機之發,榮辱之主,故曰「難爲」。
故先王乃用蓍龜者,以自決。夫以先王之聖智,無所不通,猶用蓍龜以自決,况自斯己下,而可以專已自信,不博謀於通識者哉!
符言第十發言必驗,有若符契,故曰「符言」。
安徐正静,其被節無不肉。被,及也。肉,肥也。謂饒𥙿也。言人若居位,能安徐正静,則所及人節度無不饒𥙿。[00088]
善與而不静,虚心平意,以待傾損。言人君善與事結而不安静者,但虚心平意以待之,傾損之期必至矣。
有主位。主於位者,安徐正静而己。
目貴明,耳貴聰,心貴智。目明則視無不見,耳聰則聽無不聞,心智則思無不通。是三者無擁,則何措而非當也。
以天下之目視者,則無不;以天下之耳聽者,則無不聞;以天下之心慮者,則無不知。昔在帝堯,聰明文思,光宅天下,蓋用此道也。[00089]
輻湊並進,則明不可塞。夫聖人不自用其聰明思慮,而任之天下,故明者爲之視,聰者爲之聽,智者爲之謀,若雲從龍,風從虎,霈然而莫之禦,輻湊並進,不亦宜乎?若日月照臨,其可塞哉?故曰「明不可塞」也。
有主明。主於明者,以天下之目視也。
德之術曰:勿堅而拒之。崇德之術,在於恢弘博納。山不讓塵,故能成其高;海不辭流,故能成其深;聖人不拒衆,故能成其大。故曰「勿堅而拒之」。
許之則防守,拒之則閉塞。言許而容之,衆必歸而防守;拒而逆之,衆必違而閉塞。歸而防守,則危可安,違而閉塞,則通更壅。夫崇德者,安可以不弘納哉![00090]
高山仰之可極,深淵度之可測,神明之位術正静,其莫之極歟!高莫過山,猶可極;深莫過淵,猶可測。若乃神明之位,德術正静,迎之不見其前,隨之不見其後,其可測量乎哉?
有主德。主於德者,在於含弘而勿距也。
用賞貴信,用刑貴正。賞信則立功之士致命捐生,刑正則受戮之人没齒無怨也。
賞賜貴信,必驗耳目之所聞,其所不聞者,莫不闇化矣。言施恩行賞,耳目所見聞,則能驗察不謬,動必當功。如此則信在言[00091]前,雖不見聞者,莫不闇化也。
誠暢於天下神明,而况姦者干君。言每賞從信,則至誠暢於天下,神明保之如赤子,天祿不傾如泰山,又况不逞之徒,欲奮其姦謀,干於君位者哉!此猶腐肉之齒,利劍鋒接,必無事矣。
有主賞。主於賞者,貴於信也。
一曰天之,曰地之,曰人之。天有逆順之紀,地有孤虚之理,人有通塞之分。有天下者,宜皆知之。
四方上下,左右前後,熒𤏘?之處安在?夫四方上下,左右前[00092]後,有隂陽向背之宜,有國從事者,不可不知。又熒𤏘,天之法星,所居災眚,吉凶尤著。故曰:「雖有明天子,必察熒𤏘之所在。」故亦須知也。
有主問。主於問者,須辨三才之道。
心九竅之治,君五官之長。九竅運爲,心之所使;五官動作,君之所命。
善者,君與之賞;非者,君與之罰。賞善罰非,爲政之大經也。
君因其政之所以求,因與之,則不勞。與者應彼所求,求者[00093]應而無得。應求則取施不妄,得應則行之無怠。循性而動,何勞之有?
聖人用之,故能賞之。因之循理,固能久長。因求而與,悦莫大焉。雖無玉帛,勸同賞矣。然因逆理,禍莫速焉。因之循理,固能長久者也。
有主因。主於因者,貴於循理。
人主不可不周,人主不周,則羣臣生亂。周,謂徧知物理。於理不周,故羣臣亂也。
家于其無常,内外不通,安知所開?家,猶業也。羣臣旣亂,故所業者無常,而内外閉塞,觸途多礙,何如知所開乎?[00094]
開閉不善,不原。開閉,即捭闔也。旣不用捭闔之理,不見爲善之源也。
有主周。主於周者,在於徧知物理。
一曰長目,曰飛耳,曰樹明。用天下之目視,故曰「長視」。用天下之耳聽,故曰「飛耳」。用天下之心慮,故曰「樹明」者也。
千里之外,隱微之中,是謂洞。天下姦,莫不闇變更。言用天下之心慮,則無不知,故千里之外,隱微之中,莫不玄覽。旣察隱微,故爲姦之徒絶邪於心胸,故曰「莫不闇變更」也。
有主恭。主於恭者,在於聰明文思。[00095]
循名而,實,安而完。實旣副名,所以安全。
名實相生,反相情。循名而爲實,因實而生名,名實不虧,則情在其中。
故曰:「名當則生於實,實生於理。」名當自生於實,實立自生於理。
理生於名實之德。無理不當,則名實之德自生也。
德生於和,和生於當。有德必和,能和自當。
有主名。主於名者,在於稱實。
轉丸、胠亂篇皆亡。或有莊周胠篋而充次第者。按:鬼谷之書,崇尚計謀,祖述聖智,而莊周胠篋乃以聖人爲大盜之資,聖法爲桀跖之失,亂天下者,聖人之由也。[00099]蓋欲縱聖棄智,驅一代於混茫之中,殊非此書之意,蓋無取焉。或曰:「轉丸、胠篋者,本經、中經是也。」
鬼谷卷中